宋卿屏了下呼吸,咳嗽得愈發厲害,輕抿著唇,克制又隱忍,【我會等你。】
——
那天,藍圖說:“喂,你知道嗎?林言出事那天是聞奈的生日。”
“林言是個極限運動愛好者,聞奈央求父親教她翼裝飛行。”
“林言同意了,並告訴她這將會是她的成年禮物。”
“盡管她母親一再反對,林言還是如約帶著聞奈去了蒼南山,那天晴空萬裡,天氣預報也那麽好,誰也不知道會發生意外。”
藍圖喝得酩酊大醉,臉頰酡紅,瞥了她一眼,好奇道:“你怎麽沒點兒表情?”
宋卿仰頭喝了口酒,微褐色的酒液順著脖頸流下來,洇到衣領裡,她的口吻很是淡漠,聽起來毫不在意,“她不需要憐憫。”
藍圖陡然一震,停頓了很長時間後才笑出來,眸光含著霜色,隱隱顫動,“不愧是你。”
她沒看見宋卿垂在身側的手握緊成拳,掌心裡嵌進去尖銳的碎石粒,把細嫩的肌膚摩出星星點點的血漬來。
藍圖還說,聞願與林言感情甚篤,收到消息後幾近癲狂,當年的蒼南山開發條件很落後,幾乎是保留著原始狀態,搜救隊救援難度很大,艱難搜救半月後雨季來臨,生還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聞願與聞奈主持了林言的葬禮,燒了些他平時穿的舊衣物,葬禮當天林潮海沒來,大爺林欽是在頭七來的。
林家掌權人精神奕奕,並不見悲傷,當然也有可能是喜行不怒於色,他說:“老二的遺體要找,哪怕剩把白骨也得撿回來。”
但前提是,他必須還是林家的孩子。
聞願從林言出事後就未曾主動講過話,哪怕是聞奈也極少見她,她害怕從母親的眼裡看到陌生的憎惡與責怪。
林潮海讓聞奈認祖歸宗,用搜救的條件來逼迫一個剛成年的孩子,來彰顯林家的寬容大度,聞願不阻攔,聞青雲沒有立場,聞奈同意了。
“這些都是我媽告訴我的,葬禮全過程她都在,也許過程有偏頗,但都不重要,我告訴你這些想說的是——”藍圖兀自低頭自嘲地笑笑。
聞奈在國內讀了大學,被林家安排去國外進修,回國之後她可以做任何無傷大雅的事情,只要不破壞林家的體面,大爺林欽與三爺林楓都由著她,對無依靠的侄女好,多掙一份名聲,多掙一份家產。
“她自己可以失去自由,卻得為了你爭這份自由。”藍圖平靜地說。
宋卿咬破了舌尖,喉嚨微哽,混著酸澀的酒液,她把血腥味慢慢吞咽下去,“我,知道了。”
藍圖難受,緊緊鎖住她的眼睛,吼了一聲,“我想不通。”她紅著眼睛,徒手捏破了還剩半罐啤酒的鋁罐,冰涼的酒液濺落得到處都是,“你們性格並不合適,為什麽是你?若要論先來後到,明明是我......”
一隻手攥緊了宋卿的衣領,她反手握住對方的手腕,一字一頓地說:“只能是我。”語氣無比堅定自信,這樣的勇氣是對方給予她的禮物。
愛情裡從來不分先來後到,被愛的人永遠可以有恃無恐。
藍圖簡直要瘋,“我不是為了你,而是舍不得奈奈受著苦,還要來小心翼翼地顧及你的情緒。”
宋卿想到聞奈,臉龐一瞬間柔和,說:“謝謝。”
藍圖怔了怔,轉過頭去,“我明天的飛機飛北城,國內還有幾場攝影展。”
宋卿說:“預祝成功。”
藍圖撇了撇嘴,攔了輛出租車離開了。
那天晚上,宋卿在江邊坐了整夜,背後是家24小時營業的小商店,橋邊躺著個衣著乾淨的流浪漢,她給他買了幾份飯,聽他吹了整宿妻離子散的故事,直到天際升起第一縷霞光。
流浪漢其實是個失業者,他歎了口氣,說:“小姑娘,我看你年紀輕輕,不管遇見什麽挫折都別怕,路還長著呢。”
宋卿搖搖頭,笑說:“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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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宋家的時候,宋斯年在家,不過他穿著家居服,不太像剛從消防隊趕回來風塵仆仆的樣子。
“洗手吃飯。”他朝門口看了眼,放下手中端著的盤子,轉身回廚房幫忙。
宋卿彎腰換鞋,沒看見他,宋知意背著小書包,光著腳丫子噠噠噠跑過去,甜甜地喊了聲,“爸爸,你有沒有想我?!”
宋斯年忙蹲下,父女倆撞了個滿懷,宋斯年騰不開手,虛虛抱了她一下,說:“當然想啦,回來的路上姑姑有沒有欺負你?”
宋知意搖搖頭,認真地說:“沒有。”
“那好,今晚我們獎勵姑姑多吃一碗飯。”宋斯年眼尾都笑起了褶子。
宋卿聽得滿頭黑線,走過客廳放下包,皺了皺眉,問:“宋斯年,你手怎麽了?”
宋知意從他懷裡掙脫出來,也學著大人的模樣眉頭緊蹙,頗為可愛,緊張地問:“爸爸,你手怎麽啦?”
宋斯年小臂上纏著繃帶,幾圈紗布掛在脖子上,模樣有些滑稽,說:“別大驚小怪,只是個小骨折。”
“骨折。”宋知意抽抽搭搭地聳聳鼻子,小腦瓜子裡浮想聯翩,“流血了嗎?你會不會死?”
“呸呸呸!”宋母從廚房裡鑽出個腦袋,手裡還舉著個鍋鏟,“別說那個字,不吉利。”
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宋父不重不輕地“哼”一聲,從舊報紙後面露出戴著老花鏡的眼睛,說:“你哥哥出任務,救一個想跳樓的小女孩兒,撲人的時候撞牆上了,把手給壓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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