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火氣一下就上來了,“這事兒你也瞞我。”
她很少生氣,顧十鳶招架不住,一時沒反應過來,喃喃道:“你凶我?”而且眼神看起來還有點不可言說的興奮。
宋卿語氣重了點,“顧十鳶,你媽媽生病了。”
“對啊,靜脈曲張,手術完兩小時就能下地跑了。”顧十鳶一本正經。
“那——”宋卿卡了下殼,顧十鳶的確沒說病因,是她自己聽見“手術”兩個字就自動腦補了很嚴重的病情。
她正色道:“那你慌什麽?”
“我慌了!”顧十鳶不急反笑,逮了個人問:“我慌了嗎?!”
程晨弱弱地點了下頭。
幾分鍾後,禮堂外面排隊的人陸續進去了,門外空曠得突兀,顧十鳶不合時宜地長歎了口氣。
她說:“晚上是鴻門宴。”
宋卿不解。
“景女士最近迷戀跳廣場舞,認識了不少婚介所的大姨,今晚目標是給斯年哥相親。”
宋卿想到了宋斯年那段失敗的婚姻,皺眉道:“只是相親而已。”
“對,只是相親而已,但我爸昨晚給我看了數據,你知道那人誰嗎?”顧十鳶沉默半晌,笑容隱約有點扭曲。
宋卿下意識緊張,“誰?”
顧十鳶冷冷道:“祝遙,也是你前女友。”
程晨一臉“我拿的是祭天劇本”的便秘表情。
——
因為聞青雲教授的講座是公益宣傳性質的,入場券只是為了更好地控制場內人數,一般都會空置最後一排以防不時之需,宋卿落在最末入場,檢票的學生聽聞她們是一起的,就把程晨也放了進去。
大門和禮堂由一條廊道連接,地面鋪了柔軟的地毯,牆面上隔一米掛了幅攝影作品,全是沙漠科考隊的所見所聞,照片下面有很小的黑字注解。
最後一張照片,廣袤無垠的戈壁灘上有一隻踽踽獨行的駱駝,脖子上掛著隻色澤斑駁的鈴鐺,快門定格的瞬間有輕微揚起的弧度。
那瞬間,大漠是有風的,並且風從南方來。
但這幅作品名字叫《最後的胡楊林》。
程晨看見了風滾草,梭梭樹和沙棘樹,但唯獨沒看見名稱中的胡楊,她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敢出聲詢問。
宋總監一路沉默寡言,氣壓特別低,程晨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恍惚間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在靠近走廊盡頭的時候,飛快地走到前面推開了厚重的金屬門。
在這樣的低氣壓下,她必須給自己找點事情轉移注意力,否則就快要窒息而亡了。
門甫一打開,冰涼的空氣裡混雜了舊皮革的味道,宋卿擰了下眉心,抬眸掃了一遍,左邊都坐滿了,只剩下右邊兩排空位,她毫不猶豫地抬步走過去,沒注意到助理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剛坐下,講座開始了。
“大家下午好啊。”聞教授扶了扶鏡框,擺手拒絕了學生抬來的凳子,在千人的會場上背脊挺得筆直。
觀眾席傳來幾聲稀稀拉拉的回應。
程晨嘴裡嘟囔著下午好,低頭從帆布包裡翻出幾條巧克力,壓低聲音說:“總監,顧主任說你有低血糖。”
宋卿戴了頂鴨舌帽,陰影遮了半張臉,唇色是舟車勞頓後的慘白,臉色是熬了幾宿夜的頹靡。
“嗯。”她聲音暗啞,剝開了顆黑巧,“謝謝。”
程晨眼睛一亮,跟打了雞血似的,拍了下胸脯,“咳咳,我應該做的!”
啊,像總監這樣平易近人的領導,究竟是哪個不長眼的才會編造出“鐵面無私大魔王”這種莫名其妙的稱呼啊!
是嫉妒吧?!是吧?是吧!
大屏幕上放了幾張可可西裡的照片,藏羚羊趴著頭喝水,大眼睛黝黑清澈,尾巴毛短而蓬松,它身後風化岩石的陰影裡躲了隻孤狼,頭頂盤旋著虎視眈眈的禿鷲。
宋卿似乎能嗅到落日余暉的味道,燥熱的空氣裡潛藏著風雨欲來的冷,塵土味,青草味,血腥味,鹹腥駁雜。
“拍這張照片的時候我車剛好拋錨了。”女人勾了勾唇角,肩膀靠著身側的柱子,微闔著眸子,“快晚上才遇見人。”
她打了個呵欠,遲遲沒聽到回應,唰地下睜開眼,看見旁邊的人心不在焉,於是皺緊了眉毛,順著視線望過去,“奈奈,你走神了。”
“那是誰?你認識?”她問。
聞奈頓了幾秒,收回視線,淡淡道:“不熟。”
哦,那就是認識了。
“你撒謊。”女人笑出聲,伸手攬著聞奈的肩膀,貼著她的耳朵輕聲說:“她的眼神嚇到我了。”
聞奈撐著她的肩膀推了一把,溫聲說:“你還不走。”
女人收回手的時候順勢勾了她的一綹發絲,眯了眯眼,“心真狠,姐姐舍不得你,怎麽辦?”
半夢半醒的程晨突然驚醒,她顫巍巍地往旁邊瞄了一眼,扶手上的礦泉水瓶子像是被踩扁了好幾回,於是猛地縮了下脖子,抬頭認真聽講座去了。
視線一瞬間交錯,宋卿盯著聞奈瓷白的耳垂看,直到旁邊的陌生女人湊上來,她隱隱約約聽見“姐姐”兩個字,她們隔了兩排空座,輕佻的聲音不可抑製地鑽進耳朵裡。
她目光晦澀,攥緊了扶手,這時,衝鋒衣內測衣兜裡的手機突然震了震,輕顫貼著心口的位置傳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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