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奈只在蒼南呆了半月,抵得上陳最在拂舟經營的兩年。
他大為震驚,口不擇言,“雖然我窮,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那紅酒嘗起來可不便宜,你確定直接送?啊,還連住兩日送兩日?”
聞奈坐在玉蘭樹下讀書,看的是哲學著作《理想國》。
她抬起眸子,淡淡地說:“心疼了?”
“當然心疼了,我覺得方喬應該要承擔百分之五十的費用,我看無名最近天天爆滿,她賺得比我們多多了。”陳最躺在她身邊的竹椅上,流裡流氣的模樣。
聞奈笑了笑,折了書角,“我在加州納帕谷有個小種植園。”
陳最目瞪口呆,近乎滑跪在地上,“天吶,我終於明白什麽叫理想國了。”
誠然,他粗鄙拜金的思想玷汙了哲學著作,但細想來,陳最極少見過聞奈失態。
他曾經覺得,過度的情緒消耗會抵消掉一個人對生活的希冀與期待,對於林言先生的身故,他始終抱著不樂觀的態度。
畢竟聞奈那年才十八歲,意外因她而起,她幾乎承受了來自林家與母親的全部指摘,無論是寬心勸慰的,厲聲批評的,還是旁觀者漠視的高傲,都是惡意的鈍刀。
有些人習慣在人生的時間軸上標記重要的節點,這樣年老以後,回望起來便覺得一生也算波瀾壯闊,但對於聞奈來說,她的時間軸在十八歲那年便斷掉了。
她可以為了拂舟而活,可以為了聞青雲而活......但人首先愛自己,沒有人會對自己缺少情緒,除非她也漠視自己的生命。
從本質上講,陳最與聞奈的人生有同樣的悲傷基調,就像健全的人很難讀懂羅生門,他以抑鬱的眼光去分辨,就能明白宋卿對於聞奈的重要性。
他仍記得那日,在拂舟精巧的院落裡,提起新來的客人,聞奈的眼睛像蔚藍的湖水,波光粼粼,生動有趣。
她說,“小七,我應該是認真了。”
陳最認真聽了她與宋卿的過去,一段波瀾不驚的校園生活。
她們年少相識,在聞奈最朝氣蓬勃的年紀。
——
陳最幾乎熱淚盈眶,他眨著眼睛,痞笑著,“喂,生氣了?要不然你踹我一腳。”
聞奈自然不會搭理他。
攔路的是幾塊被削尖的石頭,泥土砂礫裡摻雜了許多碎木,稍不注意很容易被刮傷,絡腮胡隊長指揮隊員依次攀爬著過去,緊接著是環宇的工程師。
宋卿遲遲沒走,徐文淵以為她看穿了自己的欲言又止,便試探著說:“老大,你待會兒往上走的時候,沿途經過這個位置,能不能幫我留意一下?”
宋卿的注意力全在身後,回過神來,低頭看見一串經緯坐標,沒有問緣由,直接答應了。
徐文淵不好意思,撓著後腦杓,“麻煩你,這是我最後拜訪的那家人,我逃走的時候,房子塌得特別快,後來再沒見過她們。”
天災人禍,生死有命。
宋卿只能說:“吉人自有天相。”
徐文淵重重地點了下頭,在幾番猶豫後,開著車離開了。
陳最自然是要殿後的,但越野車剛開走,他抬眼便瞧見了冷若冰霜的宋卿,立刻便改了主意,轉頭說:“奈奈,我尿急得不行,對不住了,讓我先過去釋放一下。”
說罷,不等聞奈回應,對著宋卿笑笑,三步並兩步躥到了矮坡的位置。
世界寂靜,似乎只剩下她們。
宋卿站在原地沒動,手揣進衝鋒衣胸口的兜裡,像瞧不見聞奈這個人。
聞奈走在前面一點,攀著堅硬的凸起往上爬。
宋卿落了兩步,一言不發,張開雙臂,緊緊地護在她身後。
就這個生悶氣的模樣,聞奈覺得無奈,心軟得一塌糊塗。
等爬過了塌方,路途又寬闊平坦起來,陳最他們已經轉過彎道。
路邊有幾輛報廢的車,車漆面有斑駁的砸痕,有點窮途末路的味道。
聞奈陡然生出悲切的情緒,倏地頓住腳步。
宋卿撞上她的脊背,鼻梁又酸又澀,輕輕“嘶”了一聲,在聞奈轉過身的剎那,又恢復了一派的從容鎮定。
“還在生氣呢?”聞奈討好地笑笑。
“沒有。”宋卿垂下頭,單薄的雨衣緊貼在肌膚上,透出後頸流暢的骨線。
她低頭,聞奈便更低些,從下面仰臉望著她,撒起嬌來,“別生氣了,好不好?”
宋卿堅持了幾秒鍾。
她又說,“求求你啦,理我。”
宋卿破了功,輕抿著唇笑,“好了,理你。”
第80章
不論如何,宋卿時常有驚悸不安之感。
徒步二三十裡的路程,天光已然大盛,偶遇破敗寺廟,絡腮胡隊長提議休息整頓,眾人精疲力竭,小聲呼和著“萬歲”。
環宇工程師圍坐在一起,取了背包裡的熱水和肉干。
陳最拆了單兵作戰口糧,往發熱包裡倒了半瓶水,滾燙的水蒸氣瞬間升起來,他咬著一次性塑料杓子,問:“有誰要喝速溶飲料嗎?”
“小陳哥,我喝我喝!”雲天的人把腦袋湊過去。
苦咖啡醇厚的香氣彌漫開來,環宇工程師眼神欽羨,頓覺壓縮餅乾味同嚼蠟。
陳最埋頭拌飯,扔了包鹽漬菠蘿過去。
環宇工程師稍稍怔愣,下一秒喜上眉梢,盤著腿挪過去,同雲天的人分食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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