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餌顫抖著回頭看去。注視感越來越近,陰冷的風正在吹拂她的發絲,從辦公室敞開的玻璃門中,流淌出黏稠濃鬱的黑色液體,散發出讓她抓狂的腥味。
她轉頭,眼神裡的血絲嚇得旁邊人都後退一步,她終於崩潰地低喊出聲:
“你們看!你們看那邊啊,那些東西……那些東西流出來了!祂會吃了我們所有人的!”
她很少在陌生人面前如此失態,但現在她已經顧不得了,她隻想找到同伴,她不能獨自面對這些!
白色毛衣的女孩,臉色比衣服更加慘白,嘴唇蒼白像是生了大病,唯獨眼睛是血紅的,血色彌漫所有眼白部分,神色極度驚恐,額角甚至冒出青筋。
她這副樣子,實在是……比她描述的東西更加可怕。
衣著考究的女士看了眼走廊,疑惑道:
“什麽流出來?根本沒有東西啊。”
還有男士說:
“美女,要是狀態不好就別來上班了,你這個樣子,同事看到還怎麽工作?”
向餌看向走廊。在她的視線中,走廊裡已經溢滿了黑色液體,還咕嘟咕嘟冒出泡泡,仿佛在液體中有什麽魚,正在遊來遊去地吐泡泡。
但那不是魚,向餌看的很清楚,在黑水裡頭遊動的,分明是許多觸手,還有許多隻眼睛,正在好奇地看向她。
那些眼睛……全都是血紅色,幾十上百隻,全都注視著她。
向餌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她意識到,上班時候感覺到的注視,大概就是來自於這些眼睛。
她不是被一個存在、一雙眼睛注視著。她是被這麽多隻眼睛,一起注視著。
而這些……向餌再轉頭看向其他人,她用祈求的目光,看著那幾個陌生人。
所有人神色如常,動作輕松。大家都用有些困惑又厭棄的眼神看她,有人掏出手機來玩,有人看向窗外。
沒人看到泛濫走廊的黑色河流。無人看到她眼中的世界。
向餌轉頭,眼睛、黑色河流、觸手、奇特潛藏的古怪軀體……快要淹沒她的腳踝。
那位衣著考究的女士對她笑了一下,招呼道:
“電梯到了,快走吧。”
電梯門“叮”地一聲打開,其他人魚貫而入,那位女士幫忙按住開門鍵,等待著向餌進來。
向餌看著自己腳下。那些黑色河流,此刻將她全身圍成一圈,充斥著整個電梯間,但……沒有進入電梯之內。
黑色的液體似乎在等待她的決定。
向餌抬起頭,慘白的女孩露出淒慘的笑容,對所有人揮手:
“我還有事……你們先走吧。謝謝。”
女士擔憂地說:
“那你……保重。”
然後她松開手,電梯門關上,黑色河流被隔絕在電梯之外。
向餌看著腳下的黑色河流,那些黏膩濃稠的東西,此刻已經將她的腳踝包裹,正在往上攀爬。
就好像小孩子找到了它心愛的玩具,正在將整個玩具包進懷中。
據為己有。
向餌忽然發出低沉的笑聲:
“原來……只有我……你是衝我來的……呵呵呵……哈哈哈!啊哈哈哈!”
她尖利地笑出聲來,笑得歇斯底裡,笑得宛若瘋狂!
不斷湧動環繞的黑色河流,還有觸手、眼珠,均是微微一頓。
她低下頭去,張開手,狠狠伸進黑色河流之中!
果然,她能感覺到。那種黏稠濃密、將皮膚緊緊包裹的觸感,瘋狂而難以分辨的囈語在她腦海中炸響,她的精神轉瞬之間搖搖欲墜,□□即將墮入狂亂的異變,似乎有什麽東西正要從她體內生長出來,又像全世界所有的禱告都集中在了她的大腦中。
向餌手裡捏到一隻眼球。
手掌心大小的血色眼球,深血紅的瞳孔,此刻卻不再直視向餌,四處亂轉,仿佛有些慌。
“阿赫,你想要這樣嗎……”
向餌呢喃著,如夢一般,她抬起那隻手,用盡畢生的力氣……狠狠攥緊。
“啵”的一聲輕響,血漿和濃稠黑液迸濺而出,視線模糊,耳朵嗡鳴,世界陷入混響。
再然後……一切就消失了。
向餌撐住膝蓋站了一會兒,喘息逐漸均勻,她看向自己的手。
乾淨,慘白,沒有被碾碎的眼珠痕跡,一如現在乾淨整潔、瓷磚反光的走廊。
夜幕已經降臨,輕柔的、舒緩的夜色清洗著世界,向餌站在世界中心,困苦卻痛快地,勾起蒼白的唇角,輕笑一聲。
“呵……”
第6章 對視
月亮是銀黃色,城市燈光是金紅色,交織雜糅在一起,是夢幻又極為輕佻的世界。
向餌坐在公交車上,深深感覺輕松。那股注視感不見了,她,至少短暫地,逃脫了。
她中途甚至很大膽地下了車,去街邊小店吃了一碗米粉。熱騰騰的米粉帶著厚重的現實感,給了她近乎感動的二十分鍾平靜。
吃飽了飯,坐著公交車晃晃悠悠,一路看著風景回到家屬院,下車——向餌腳步停頓在原地。
她看著那一棟一棟灰黑的單元樓,牆面上爬滿青苔,偶爾有幾棟樓,披著滿身爬山虎,綠葉在月色下像是一層一層密密匝匝的皮膚,冷冷地反光。
最後面的一棟樓內,是那位“阿赫”的雕像。她幾乎能看到那隻血色眼睛,此刻正透過窗欞,看向她,注視著她,等待她回到對方用蘑菇編織出的巢穴,等待她把自己再次送上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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