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手掌忽然間反轉過來。
僅剩的那些細小沙礫就這樣落在地上, 聚成小小的一堆。
一座極小極小的墳墓。
向餌爬上床去,她很累了, 累得什麽都不想做,也不想去想任何事了。
她平靜地躺著, 良久, 她伸出手去, 從枕頭下抓出一片生鏽的鐵片。
那鐵片非常熟悉, 上面還掛著暗紅的陳舊血跡,向餌盯著那鐵片看了許久, 隻覺命運真是無常又可笑。
過去的她,曾經那樣恨過那個家夥。
可是現在的她……甚至自己都不知道, 沒有那個家夥的話。
自己還能怎麽活下去?
人啊……真是個可笑的東西。
但向餌現在明白了,最極致的恨總是來源於最深刻的愛。哪怕是曾經那樣恨她的時候,現在回想起來,向餌也能感覺到底色最深處的那些愛。
她愛著阿赫,所以她恨阿赫欺騙自己,恨阿赫捆綁囚禁自己,恨阿赫貼心又真誠地坦白,恨阿赫送她一切,更恨阿赫擅自離開。
她最恨阿赫心臟破碎!
她好恨啊,好恨阿赫啊……她也好愛啊。
不過還好,她還可以期待一些別的……比如死後的世界,比如輪回轉世什麽的。這些都是偉大的發明,是讓人內心慰藉的好東西,她希望這些都是真的。
她想當面見見那個阿赫,那個所謂的邪神,告訴她:我恨你。
我永遠恨你對我所做的一切。
我永遠恨你……
向餌勾起嘴角,將那把生鏽的鐵片抬高,帶著期待的笑意,很用力地往下一扎!
然而那鐵片停在距離她脖頸只有幾毫米的地方,一層黑色黏液出現在向餌脖頸上,緩緩浮現漆黑的形態。
向餌繼續用力,鐵片卻扎入某種黏稠的東西裡。她看不見自己脖子的樣子,還以為扎入肉裡了,本能一般使勁扭動那些鐵片,想要把自己的血肉徹底割斷。
但,不一會兒,鐵片失去了力道。
那些扎入黑色黏液的鐵片消失了,被徹底吞噬乾淨。
向餌皺緊眉頭,鐵片消失,她的手指終於觸碰到了自己的脖頸。
黏稠的、濃密的、帶著沼澤一般吸力的……她抬起手指,指尖上沾染著一些黑色黏液。
這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東西了。
就在這張床上,向餌曾經無數次看見這些黑色黏液,她討厭這些黏液勝過觸手,所以後來和好之後,阿赫就盡量收束住這些黏液,不叫她再接觸到了。
但現在……
向餌看著自己的指尖,疼痛許久的眼睛驟然睜大,一瞬間百感交集,淚水奪眶而出!
這是阿赫的一部分啊!
阿赫把自己的一部分留在她身上!
阿赫還在這裡啊……就在她身上啊!
向餌迅速擦乾眼淚,從床上卷起毛毯爬下床去,踉蹌好幾步才站穩,立刻衝到衛生間去看自己脖子。
衛生間鏡子裡映照出一個女人上半身,看起來非常陌生。也不知道有多久沒照過鏡子了,向餌盯著鏡面看了許久,才意識到這是她自己。
女人面龐瘦削至極,顴骨和下頜骨都像是即將戳破皮肉一般凸出,五官深刻得宛如刻在骨頭上,兩隻棕褐色瞳孔大得出奇,黑眼圈幾乎佔據大半張臉。
那兩片嘴唇更是白到發青,可是曾經阿赫最喜歡的部位,現在……向餌摸上自己的唇瓣,手指觸感粗糲難捱。
她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
向餌低頭再看時,指尖上那一點點黑色黏液已經消失了,脖頸上也不再有任何黑色黏液的痕跡。
但,她知道它們在那裡。
她知道……她看著鏡子裡那樣枯瘦,眼睛卻那樣閃光的自己,忽然間落下淚來。
眼淚在她不再細膩的皮膚上蜿蜒,沿著黑眼圈深刻的溝壑前行,從顴骨經過瘦凹進去的面頰,畫出一道濕黏又閃亮、反射著灼灼光線的殼。
這一滴眼淚掉落在地,向餌擦乾眼睛,轉過身走向房間大門。
時隔四十二天,她終於再度走出了這間屋子,將徹底空下去的老屋甩在身後,不再回頭。
她帶著阿赫珍重留給她的保護殼。
動身去征服宇宙了。
*
今天早晨,全世界發生了非常罕見的集體災害,同一時刻出現無數極其複雜的天災異象,許多人類和動植物出現大規模變異,衝入城市燒殺搶掠,世界各地同時陷入生靈塗炭之中。
所有詭異相關檢測機器,全都在清晨某個瞬間,檢測到了讓機器徹底報廢的恐怖能量衝擊波!
人類在這樣強大的衝擊波面前,完全無力抵抗!
西方世界秩序幾近崩潰,更別提本就很崩潰的其他地區。動亂之中,唯有華國還堅持著基本秩序,軍警們組織民眾緊急避險,調查員機構則撤銷了保密原則,讓調查員們直接在公眾面前使用能力抗擊異變怪物。
可調查員之中也有許多人,在這次衝擊波中直接變異成了怪物!剩下的調查員們分、身乏術,都只能在崩潰邊緣繼續拚命。
可是,大家心裡都明白,星球的毀滅……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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