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男人拿起桌上的公文包,離開前語氣輕佻:
“你哪有小麗好啊……”
男人離開後,婦人在地上半晌才站起身來,她扶著胸口吐出一口血,臉色更是蒼白。這會兒,身後傳來一個怯怯的男聲,問她怎麽樣了。
那是她的兒子,的確是口鼻歪斜、智力發育低下的樣子,手腳甚至不協調,明明已經是十八歲的高個子了,卻還是小孩子一樣的神態。
婦人蹣跚過去,抱著那男孩放聲大哭。
那個男孩,也和向餌有五分相似。這應該是她的弟弟。
阿赫這時候轉頭看向餌。
她以為向餌會難過痛苦,卻沒想到向餌隻是平靜地看著。
向餌的聲音忽然響起:
“這就是我爸媽?”
阿赫點頭說是。
向餌第一次正眼看她:
“講講。”
阿赫講述起這對夫妻的故事。
當初,女方16歲打工時,碰到了18歲的混混男方,兩人戀愛後迅速未婚先孕,雙方家庭都不同意,男方也甩了女方。女方在娘家養胎後生出了向餌,默許娘家人將向餌抱去孤兒院,就當自己沒生過這個女兒,還落下了體弱的病根。
後來女方出去打工,26歲時再度遇到男方,那時候男方已經離婚一次了,女方則義無反顧再度嫁給了離過婚的男方。之後男方趕上好運,事業飛升,女方拚著自己的命生下一個兒子,卻是先天智障。兩人因為兒子的事感情破裂,男方在外面養了好多女人,女方身體垮了,隻能依附一個月才回來一次的男方生活,日日哭泣垂淚。
之後就是向餌看到的這樣了。
阿赫一邊講,一邊看向餌的反應,觸手隨時在旁邊護著,生怕向餌會難過哭出來。
但向餌全程盯著電視,聽得認真,眼睛乾乾的,鼻尖也沒有紅。
她現在知道了自己的來處,這就夠了。
沒必要奢求更多。
她說:
“嗯。”
一個很簡單的詞,無悲無喜,沒有評判,也沒有不甘。
不過就是這樣了。
阿赫伸出手臂,從沙發背後輕輕攬住向餌的肩膀:
“你難過的話,可以哭出來,別憋壞了。”
向餌對她的小動作毫無反應,直到電視黑屏了,還是看著電視屏幕上自己的倒影。
她一直都沒有哭。
卻也第一次沒有躲開。
任由阿赫的手,在她背上輕輕拍撫,仿佛溫暖的母親,拍撫自己的嬰孩。
第84章 蘑菇
知道了父母來處的那一天夜晚。
月朗星稀, 周圍安靜得連蟲鳴鳥叫聲都聽不見,凌晨一點多鍾,大自然和人類都已經睡下。
阿赫舞動著觸手,織完了一件春季毛衣的最後一針, 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向餌的上身效果。如果她穿上好看, 還能再給自己織一件作為情侶裝。
可惜……阿赫知道向餌每天晚上都會反鎖房門, 她也極其小心地, 不讓向餌意識到她半夜會過去。現在向餌還沒睡, 腦海中混混沌沌,全都是悲傷難過,一定不希望看到她。
阿赫也難過起來, 已經這麽久了,表面看上去她和向餌每天過著平靜的日常生活,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 這些日子裡每次看見向餌的眼睛,她都會心痛難忍。
向餌還是恨她, 從未改變過。最多最多……就是這份仇恨沉澱了一些吧。
阿赫還是走過去,站在房門前, 習慣性擰了一下門把手,她就知道那房門一定還是……
然而哢噠一聲, 房門吱嘎——地拉長聲響, 緩緩敞開。
阿赫驚得連觸手都完全不動, 愣愣站在門口, 看進屋內。那些藍色玻璃中間夾著一張白色玻璃,此刻正投進來溫潤明亮的月色, 鋪在地上,像是一塊方形的湖泊, 打開的房門陰影落入湖泊之內,激蕩起層層漣漪。
今晚……怎麽沒有反鎖?
阿赫拿不準什麽情況,心臟已經兀自在人工胸腔裡猛跳起來。她輕輕伸出一隻潔白細膩的手,伸進月光之中,像是撥開迷霧一般撥動空氣,隨後……問出聲來:
“小耳朵……你怎麽還不睡?”
向餌沒有回答。
但既然已經過了明路,阿赫就走進屋內,帶著溫柔謙卑的笑看向床上。
小小的床上,向餌抱著雙膝,腦袋埋在膝蓋中間,細瘦的背彎曲拱起,黑發散落下來,將整個小小的身體全部埋藏在陰影中。
她一動不動,像一塊悲傷的石頭。
阿赫捂住心口,她好疼痛,那種酸澀的、和向餌完全共感了的疼痛,這種感覺……她很難理解,但好疼啊。
阿赫早已發現,隨著向餌和自己關系越來越深刻,她幾乎能完全共感向餌的所有感受了,也因此,向餌不會再因為她而神智崩潰了,產生了極強的邪神抗性。
阿赫往前走了幾步,那種疼痛卻幾乎壓垮她,叫她不得不用手臂扶著牆壁往前走。這和向餌自殺或者自殘時的激烈疼痛不同,這是一種綿長的、讓人心口酸澀的疼痛,並不激烈,卻綿綿無盡,並不致命,卻很難熬。
阿赫靠近床榻,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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