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弦視角:
淡然地接受了中國人不能作出庭律師的事實,那就作律所律師吧,也挺好的,不是嗎?活著就是個折騰,但如若從某天開始不再折騰,毫無事做,人又會空虛得受不了,不得不天天找事情做了。閑不下去,人是四處調配的資源和零件,不允許被輕易浪費。
為了參加律所的活動而搽脂抹粉,浪費化妝品。我想,只要坐在酒吧裡最不起眼的位置,就不會被任何目光和燈光照到。那裡總算是暗的,可惜並不是純黑,就連這條吊帶裙子也非我意願穿在身上,可惜也沒人聽我反抗。
我今年已經35歲,或許真有許多美還在熠熠生輝,不幸我卻不那麽懂它,這可真是它的不幸,萬幸又有很多人比我更懂它,因此她們要求我這樣打扮。
“白爾特,你今晚真美,很有魅力哦!”
“雖然平時也美得不失韻味啦!”
“謝謝……”
說實話,聽同事那麽說,我也很高興,畢竟沒有法律能夠判定任何人該因為美麗去受什麽苦,贖什麽罪。試問青春的焦慮誰沒有?別提去細想三十歲後的事,光聽到這個數字,許多人就沒了主張。
再沒主張也越過三十這個數字五年了。竟然當真沒什麽計較與安排,反正人又沒死,怎麽就不能繼續過?為此就覺得曾經的自己幼稚。
接著我還發現,三十歲之後,日子開始從正著加,逐漸變成倒著減。往上加的話,壓力越來越大,總被數字壓得喘不過氣,可是當充滿妄想地用八十歲往下減去,得知自己還能再活那麽久,便立馬有些滿足似的。
我坐在想坐的角落裡,看著女孩們在不遠處跳舞,莫名其妙地想到。看她們跳舞,大腦好像就會自然而然地思考,然後忘掉音樂多麽吵鬧。
“蕭小姐,今晚要不要一起出去玩玩?”
“另外還有一個人,也是同性戀。”
“抱歉…我已經是其他人的妻子了。”
我放下酒杯,抬眼微笑著拒絕邀請我的女孩,左手自然地伸展在桌面上。出現在任何公共場合,我從來不會忘記給無名指套上戒指。
“我記得,你們應該沒有領證吧?”
“她那邊可能不太接受呢。”
“是的,但結婚的事情,既不打算,也沒必要。”我仍然笑得很友好,回復更乾脆,回答一個很坦率的答案,毋須用任何辭令讓它為了外人而修飾。
“好吧,祝你們幸福。”
和我搭話的漂亮女孩聳聳肩,臉上有個可愛的怪相,離開,很沒禮貌。我們兩個之前算見過面,我自認為和她不熟。至於她怎麽會知道我的私事,這很正常,也很容易猜到她為什麽會是那樣猜。
我永遠都是一副亞洲人的臉孔和表情。在這張臉背後,一個真相反覆被證明,亞洲人普遍不把同性戀當回事,同性戀甚至沒有被當回事的資格,如果同性戀也算一回事的話,那肯定是怪事。
喝了口酒再看她的背影,我又覺得,可能她也不算沒禮貌吧。在此提到她禮貌的問題並不是想譴責她沒禮貌,僅僅出於對那個人態度轉變的總結。沒禮貌就那樣在我眼前誕生了,好比誕生了一隻活力四射的小鳥,啾啾地亂飛出門外,於我而言沒有損益。
音樂開始變吵鬧,我仍然喝我的酒,喝得仍然看起來像故作姿態。依然故我地保持姿態,即便我並不清楚自己的姿態怎樣,但總有人覺得她比我更了解。
她以為,我那樣說只不過是想釣著她。我說過,我有愛人是真的,杜可一是我的愛人,不是戀人。可她偏偏不相信,信也隻信了我說她很好的那點客套話。
我苦笑,這個比我年輕十四歲的姑娘,應該還不明白,她的身份不足以要求我對她證明任何事。
“蕭小姐,你們每年只能見面幾天,不是嗎?”
“今年她可能都不會來。”
“對不起,我該走了。”
“那你…難道沒有需要和欲望嗎…”
被她最後那句憂淒的話語叫住,我拿起文件站起身,自上而下地瞧見她有些克制不住委屈的年輕的臉。之後我們對視了一分鍾,很應景,咖啡廳外下著朦朧的小雨。
“別為了我這種不值得的人,傷害你自己的身心。”話畢,我憂傷地移開視線,我真的要走了。
“可是我喜歡你…白爾特姐姐…”
“我愛你…”
她低下頭,依然坐在原位,再沒有像過去半年那樣,所向披靡地靠近我,她第一次讓我看不清楚,她對我的那雙熱情洋溢又暴露野心的眼睛。
“對不起。”
走出門我沒有打傘,我沒有改變哀傷的心情,這我知道,她同樣沒有帶傘出來,我也知道。但我不知道自己回絕她的話,有沒有傷害到她。她來我們律所實習的期限,還有一年,我不想接下去一年重蹈過去半年的覆轍,畢竟拒絕難免會產生傷害。
到現在,我必須把一切告訴杜可一了,之前沒有告訴她,是因為我以為那個女孩會在我的拒絕和回避下,知難而退。是的,我總想在杜可一面前保持某種意義上的清白,這很幼稚,卻也改變不了我樂意堅持。
今年杜可一任務緊可能真的不會來了,那個女孩現在肯定在哭,乖乖寫好表明自己沒事的信後,其實我也想跟著她哭。
有時候我也很想很想向別人證明,杜可一是我的愛人,但要什麽時候才行呢?去年我還去機場接了她,牽著她的手,讓她捧著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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