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報紙就是邸報吧,我曉得。”女人眼簾微順,睫如山中霧嵐,語氣不卑不亢,但在陸懷聽來,好似有些失落與不服。
“什麽底報?”
“你連邸報都不知曉,還笑話我。”仔細聽,好像還哼了一聲。
被反過來嘲諷的陸懷停下筷子,伸手展了展桌上已經被揉皺的報紙,指著上面的大大的標題道:“我這是姑蘇晚報,你看,白紙黑字,不是你說的什麽底報。”
女人抿了抿嘴,並不理會,繼續吃飯:“......”
陸懷:“......”
罷了罷了,和她說話也不是第一次牛頭不對馬嘴了。
“對了,我要是沒記錯,昨天你說你家是在平江府,平江府是哪個小區的名字嗎?”陸懷決定還是放棄說哪些閑話,問現在最緊要的事,當然她主動忽略了這個女人當時還扯到的什麽政和幾年,估計是瞎說的。
“小區?”女人皺了皺眉:“是你們這處特別的說法?”
“小區是指社區,這是全國統一說法,沒什麽特別的。”
“我不懂你說的什麽小區,我隻知平江府是大宋的城邑,我父乃平江府知府李志詢。”
陸懷眨了眨眼,情不自禁伸手過去拭一拭女人的額頭。
女人似是有些惱了,躲開道:“你可是覺得我在說胡話,誆騙你?”
陸懷實誠點頭:“姐妹,大清都亡了,你怎麽還在大宋啊?”
“......”
“你有手機嗎?或者身份證之類的,隨便什麽能證明你身份的就行,我覺得現在還是把你家裡人叫來比較好,我很擔心你的狀況。”
“我不懂你說的這些。”
“那我只能報警了,讓警察幫你找家人。”
“......”
女人並不說話,可能是不想理會自己,也有可能真如她所說,她並不能聽懂自己在說什麽。與她同坐一席吃飯也很不自在,就算她長得賞心悅目,但極為低沉的氣氛讓人實在沒有食欲。
最後,那女人把碗裡的粥吃了就再沒動筷,但她也沒有離開,只是安靜地坐在陸懷的身邊,目光無神 ,不知在思索什麽。
陸懷也沉默地剝著山芋,看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也不好意思詢問她要不要吃點,隻好默默自己啃。
良久,專注於吃山芋的陸懷聽見身旁的人呼吸聲一重,像是要發言,就不禁看她一眼。
“我......亦不曉得究竟發生了什麽,醒來時怎麽就到了此地......我以為是在家中歇息時被奸人擄了出來......但......”
但如今目之所及,皆於她所熟知的世界不同了。
青石板路旁奇怪的發光匣子,河堤旁虯結的樹竟會泛出不同色彩的光,兩旁的宅邸有些從前的影子,細看卻如斯陌生,完全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的境地,甚至,甚至清醒過來連四季都更迭顛倒,從暮春倒退到了嚴冬。
她也不知道怎麽辦呀,她也以為是夢,將她帶去了一個全新未知的世界裡,如南柯一夢,如奇詭仙境,可都不是,這似是真實的,即便自己睡去再醒來,依舊如此,不曾幻滅。
“你別哭啊......”陸懷見她垂淚,頓時慌了神,連忙抽了幾張紙巾想替她擦拭,但定睛發現自己那被烘山芋外皮染得烏七八糟的手指,就趕緊先蹭了蹭,又重新抽了一張紙替她擦眼淚:“有什麽難處你盡管說和我說,我能幫就會幫你的。”
“可你不信我,你當我有病,以為我在說胡話。”
“我不是......”陸懷心虛否認。
“你是,我感覺得到。”
行吧。
見不得美人落淚的陸懷很快再次敗下陣來:“我信,但是小姐,你也得對我坦誠些,我這種鄉下孩子,不懂你們城裡人的玩法,你這......你這情況......”又要她怎麽辦呢。
“我句句屬實,不曾有半點欺瞞,你不信,我又該怎麽辦,我隻好離去,不攪擾你便是。”
說罷,這女人真就起身走了。
“你去哪兒?”陸懷放下手裡的山芋,拍了拍手急忙追去。
這女人看似弱柳扶風,沒想成腿腳挺快,等陸懷拉住她,都已經一腳踏出了客堂門檻了:“不是,這冰天雪地的,你穿這些就走啊......”
女人被她這麽一牽扯,好歹停了下來,望天忍淚歎道:“確實是我莽撞,姑娘......”
陸懷眨了眨眼,不知道她這回又要冒出什麽驚人語錄來。
“可否.....賒與我些許銀兩,或再告知我最近的驛站是在何處,你不知道平江府在何處,或許車夫轎夫是知道的。”
天老爺啊,這人真的是......
“我們這兒沒有車夫更沒有轎夫,你先給我回來!”
陸懷承認自己急了,所以語氣有些重,聽著像是命令,但好像也不至於到凶人的程度吧,這人怎麽看上去這麽委屈啊。
“好......是我不對,我不該這麽凶,你別哭哈。”陸懷立馬泄氣,柔聲哄她。
“我不曾要哭。”
行行行,不曾要哭,這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了,還說不曾要哭。
陸懷看她有所放松,趕緊拉著她又回到了廚房裡:“來,坐下,既然這老天爺讓我們倆碰上了,那一定也是緣分,我們好好談談心先。”
不管怎麽說,先把人穩住。
總不能真讓她這冰天雪地地到外面去流浪吧,長得這麽好看腦子卻不好,萬一被人擄去買到山溝溝裡那她父母非哭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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