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你這孩子,怪會說好話!”
“聊什麽呢,這麽開心?”在樓上晾完衣裳被單下來的陸懷看見李玉嫻正與客人攀談得開心,就加入進來:“阿姨今天沒出去轉轉?”
“準備下午出去呢,等我家姑娘醒了的。”
“昨天你們來,聽她聲音好像也有點感冒吧,怎麽樣了?”陸懷來到李玉嫻身邊,雖然知道她應該不會再燒,還是習慣性地拭拭她額頭的溫度。
“勞你牽掛,不是很嚴重,她平時在家也喜歡睡到日上三竿的。”阿姨會心一笑:“你這孩子真是細心,不愧是當姐姐的。”
姐姐?
陸懷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李玉嫻。
“哎喲,姐妹倆看著真好,都想認你們當乾我女兒!”看著陸懷和李玉嫻這相依友愛的模樣,阿姨滿眼那叫一個喜歡。
陸懷:“哈哈哈哈,那敢情好呀!”
“以後你們來咱們吉林,就跟阿姨打電話,上阿姨家住,阿姨帶你們玩!”
“好呀,我們還正想著下一次去哪兒旅遊呢!”一邊與阿姨攀談著,陸懷也不忘摸摸李玉嫻臉頰,俯下身問她:“累不累,要不要去躺椅上靠會兒?”
李玉嫻揉了揉眼睛:“不累,我也要起來動動身子,總是坐著就容易犯懶了......我來燒點熱水?”
“不用,我來燒就行,煙霧繚繞的,咳嗽更不會好了。”陸懷抻了個懶腰:“那你就在這兒陪阿姨聊天吧,順便看看外賣,今天不做飯了。”
“那好。”
——
清明、五一、端午......順應著時節,春忙年年如此,想去年的這個時候,除了忙碌之外,她還在學著適應與一個古代人在一起生活,重複的生活被打斷,平波無瀾的心掀起漣漪。
想想那時還是挺慌亂的,因為害怕變數,因為有了責任,因為辨不清自己的心意......而如今,似乎一切都再次回到了軌道上,生活依舊是重複,但變成了兩個人的重複,重復得有趣。
清明前夕,陸懷找了一個晴好的天氣,帶李玉嫻去上了次墳。
而這也是時隔兩年後陸懷再來。
每一次來到這個地方,陸懷很難說出一種滋味來,悲痛有之、絕望有之、愧疚有之、麻木有之......像是整個人都被投入到魚缸之中,看著外界一切變形變異,好似可以看得清晰,卻處處都是混沌,在時間的塗改中始終模糊。
“我總是記不清楚到底是在六十九階還是九十六階......真是個不孝女,哈哈哈。”陸懷挽著李玉嫻,低頭走在上山的台階,笑裡帶著明顯的自嘲。
“反正都是順路,先去六十九看看,若不在,那必然是九十六了。”李玉嫻辨了辨上山台階兩旁的數目,撫了撫陸懷的背安撫她。
“你會不會覺得奇怪,我前後隔了有兩年才來掃一次墓......”陸懷有些慚愧與心虛。
畢竟秦祈也好,鄰家的人也罷,興許知道她過往的人,總會覺得這孩子一定是戀家的、是有孝心的,但這個‘戀家的’、‘有孝心’的孩子,就連掃墓都是不定時,有時一年一次,有時三年兩次......
李玉嫻聽了有一怔,思想了片刻,如實應道:“不瞞你說,有過些許的疑惑,你說你家裡人都不在了,我就想著該有個日子,不論是來上墳也好,或是家祭也罷,總要來祭奠祭奠他們,但你沒有提,我也就不問了,想來你有你的原因,貿然提了怕惹你傷心。”
“噢......”陸懷尬然一笑:“確實,我們家都沒有過個節什麽的,以前看我阿婆會弄,但我不會那些規矩......”
李玉嫻歎了口氣,亦頗有些無力:“我也不大懂......”
“累不累,要不要在這裡歇一歇腳?”已然踏上四十二階,離六十九階還有不遠的距離,旁邊是個大戶人家的墓,有個矮圍牆,裡頭種了一株枝葉很茂盛的不知名喬木。
“從前阿婆帶我來,走到這裡就會歇一歇腳,她就給我削個蘋果,剝個橘子什麽的。”
“親阿婆?”李玉嫻將手中的花籃擱在一旁,隨著陸懷坐靠在那矮圍牆上。
“嗯。”
“可以跟我說說她麽?”
“她啊......”
阿婆是陪伴她最久的親人,一直陪到了她成年之後,或許對於爸爸、爺爺、媽媽......很多記憶都已經開始不真切,但關於阿婆的,還是很清晰。
“她是個很堅強的人,很勤勞,很能乾,感覺好像什麽都打不垮她。”陸懷從帆布包裡捏出一隻橘子來,剝開皮:“也很樂觀,很愛笑,很寵我......”
“噢,每次來這邊我都要哭的,然後她總要說一句‘你就當是來春遊的!來,吃個橘子!吃完我們就回去了!’”
說完,陸懷自己都有些想笑,笑著又憋不住淚。
“我小時候不喜歡吃橘子,最開始聽她這麽說,不喜歡吃也拚命吃,結果發現吃完一個還有一個,吃完一個還有一個,就不上當了......更不喜歡吃橘子了。再後來,我學業重了,阿婆就不帶我來了,直到她也走了......”
“現在每次再來,我都會想起阿婆說的那句,‘你就當是來春遊的’,但是我做不到,我沒有她那麽樂觀,沒有她那麽愛笑。”沒有勇氣一次次到這裡來面對我曾經失去的和經歷的所有......
陸懷將手中剝好的橘子掰出一瓤來,塞進嘴裡,兩頰都是淚:“你說,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天堂和地獄,如果他們真的能看到我,他們會不會很傷心,因為我總是不來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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