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嫻莞爾:“定是你覺得方才的我過於孟浪,不似尋常閨閣女子那般羞怯?”
不等陸懷反駁,李玉嫻又道:“你可是覺著古人女子便是無論做什麽都當是端莊嫻雅,當是食不語寢不言,就是在床笫之間也該合乎禮儀,不該這般幕天席地白日宣淫?”
“不是不是。”些許小心思被猜中,陸懷立即反駁:“不是的,我沒說你不能這樣,我只是以為,你不太會這麽做.....”
但事實上反而是自己狹隘了,李玉嫻會這麽做,很會......
“乖乖不喜歡我這樣麽?”
怎麽聽起來還有些委屈了......
陸懷忙安慰:“沒有!我喜歡!”
“你喜歡就好。”聽著又高興了起來。
高興之後,又是一聲幽幽歎息:“我很珍惜這樣的時光,我很珍惜這個沒有那麽多轄製的世界......乖乖,我這麽說,你不要覺得害怕......”
陸懷:“?”
“直至如今,我仍覺得在這裡得到的都似偷來的一般,我仍覺得好似有誰會將我所珍愛的一切搶走,無論是午夜醒來,抑或極樂之後,悵然若失。”李玉嫻第一次與陸懷說起這個心情,這種恐懼有時候很濃鬱,濃鬱到如影隨形,揮之不去。
她不想與陸懷分享,亦不想讓陸懷為自己分擔這樣的敏感......因為她知道,她的陸懷也同樣是個敏感的人,有時甚至還不如自己能夠承起這些令人恐懼的心事。
“即便在世界那頭,有著我相伴幾十載的至親,可我仍會留戀這裡,我甚至覺得,我在那個世界無法安寧靈魂終於找到了歸處,那些格格不入,那些古怪異類的想法終於找到了容身之所。”李玉嫻咬了咬唇:“我本已接受自己是為怪物,如今撕開帳幕,才知道我亦可以成為再尋常不過的人。”
“我想跟從本心,做想要做的事。”
陸懷:“......”
“乖乖......”沒有得到陸懷及時的回應,李玉嫻不禁循著摩挲過去,捏住了陸懷的手,指尖微顫。
“不會的,不是偷來的,也沒有人搶走!”陸懷一把摟住李玉嫻的腰,很緊很緊:“你也不是怪物,你就是你,你在我身邊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喜歡做什麽就做什麽......”
陸懷很激動,她體會到了李玉嫻幾乎壓抑不住的難過,哪裡還能見得李玉嫻如此委屈,心裡急於想要安慰,就是傾盡所有想要博她一笑都肯了。
“傻姑娘,你就哄我罷,我亦知曉這世界有諸多規則,哪裡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喜歡做什麽就做什麽。”李玉嫻再次笑了,只不過少了些歎息之意,多了些真心高興:“定是要事事讓你過問,你允許做我才做,你喜歡我做我才做啊......”
陸懷癟了癟嘴,幾乎要哭。
“你之前是怎麽說的?你要做我的......‘人間向導’?”
“嗯。”
“真好。”李玉嫻輕揉著陸懷的指尖,倏然喟然一聲:“若是我外祖母也能見一見這樣的世界就好了,她定然會高興的。”
是了。
外祖母。
李玉嫻能有這樣的性子,應該也跟她的外祖母有很大的關系吧。
雖然只聽得些隻言片語,但很容易就能知道,那定然是個不同於尋常女流的偉大人物。
“你外祖母......在你來時,還健在麽?”
“嗯。”李玉嫻如此喜愛她的外祖母,應該也很想念她吧。
“那你應該很想她吧?”
“是,秦阿婆走的時候,我亦是難過十分,難免惦念起了她,想她身子大不如從前,想她如今過得怎樣,想她知道我不在了,是否會......”李玉嫻不敢再說下去,喉間有些哽咽。
說起秦阿婆,陸懷也難過起來,但她還是安慰道:“老天爺一定會托夢給她的,告訴她,她的寶貝外孫女現在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很好呢。”
“嗯......”
“你跟你外祖母是不是很像?”以免李玉嫻陷入到那麽沉重的話題中,陸懷轉移話題問道。
“你是說長相還是性子?”
“都可以說說啊,以前就聽你囫圇吞棗說過幾句,我就挺好奇的,你外祖母到底是何方人物,是不是很厲害?”
李玉嫻歪著頭沉吟片刻,道:“我曾聽母親說起她的故事,她早年亦是個苦命人,她是秀才之女,幼時便喪了母,後因她父親始終無緣功名,窮困潦倒,在將死之時將她托付於一位友人,友人又將她草草嫁人,嫁給了當時舜湖商賈人家不受重視的二兒子,也就是我的外祖父。”
“你也曉得,雖說商賈之家富庶,但到底是遭人瞧不起的,更不必說,那時比我外祖王家更得勢的還有張家、沈家、吳家三大姓。”李玉嫻歎了口氣:“唯一要說好的,可能就是外祖父品性純良,又曉得外祖母識過字讀過書,心思縝密,做事周全,因而對外祖母還算敬重,婚後相敬如賓,傳為佳話。”
“外祖母心性活絡,聰慧有謀,樂善好施,漸漸就在妯娌間顯出能耐來,以至後來外祖父都因她在家中受器重,雖一度遭旁人妒忌,但她也能妥善應對,叫人拿捏不住。”
“你外祖母也太......”陸懷都有點想象不到,在父權社會打壓如此重的時代,外祖母真這麽厲害:“這拿的是什麽大女主劇本啊!”
“是,她是我此生最為敬佩之人。”李玉嫻眼中含著光:“幼時我還不懂她的教誨,長大愈想愈覺得有大智慧,只可惜.......我最終未曾長成她所期待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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