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得有些上頭時,六福給相好的娼人說了這件難事,但他還有幾分理智,隻說要尋位年輕公子卻不得門路,並未說是何人。
娼人也有了醉意,軟綿綿地靠在六福肩上笑說道:“六爺您真是糊塗了,論找人,整個京畿還得是那些做媒的。尤其是有些資歷的,走街串巷數十載,哪門哪戶有幾口人找來一問便知。”
六福猛地精神了,但他一個太監,沒和媒婆打過交道,隻得再問相好的:“你可有認識的?”
娼人撐著頭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出了西院往左的柳樹胡同有個劉麻婆子,不止京城,附近十裡八鄉的事全知道。”
***
喜寶趁劉氏睡下後偷偷收拾好了包袱,要債的隨時會上門,她怕真的如劉氏所說被人抓去抵債。這幾年她偷偷攢了點銀子,不到二兩,但夠上京找工作的路費了。
夜裡出行太危險,而且衙門有宵禁令,二更天以後就不許出門晃蕩了,喜寶只能等著天破曉再悄聲離開。
結果天沒亮她那出門躲債的混蛋哥哥孫二狗回來了,喜寶聽到廚房有人翻鍋倒灶的聲音,不一會兒一個令厭惡的聲音從廚房傳來:“懶婆娘!趕緊起來給老子煮點稀飯。”這是在叫劉氏,喜寶把包袱藏到被子裡,躲在自己的小隔間不安地睡下了。
暫時是走不了了。喜寶合上眼想睡覺,眼皮卻跳得厲害,像是有什麽不好的事要發生。
這一覺睡了很久,再醒來喜寶發現自己躺在一個乾淨的青布小床上,周圍不再是孫家那間逼仄的小隔間,而是雕梁畫棟的宮室。手腳像是被人捆縛過剛松的綁,隱隱有些發疼。
剛升了監丞的六福坐在床前的幾凳上,吹了吹手中茶盞中的浮葉,輕笑了一聲道:“以後安心在宮裡當差吧!我買你進宮是頂別人的缺,你那小寶貝兒也還在,這事兒鬧開了對咱們都好不了。可記牢了?”六福覺得自己的好運來了,找著了廠公要的人不說,據孫家人說孫喜寶這小子還是個天殘,六福隔著衣物觀察過,孫家人所言不假。更難得的是這孫喜寶與姚家公子的外貌十分相似,皆是天人之姿。
喜寶張大了嘴說不出話……她這是,又穿越了?
六福看喜寶木裡楞登地望著他,樣子有些呆傻,擔心地道:“別是劉麻婆子藥下猛了把人藥傻了吧?”六福說著伸手要探喜寶的額頭,喜寶觸電似地往後一閃,避開了六福的手,重重撞在了身後的床擋板上。
“不用怕。”六福剛升了官心情好,耐心也足。“你哥嫂兩百兩把你賣進的宮,以後你就叫姚喜了。不過十二監四司八局的太監都是挨了刀的,只有你沒挨,雖是天殘自個兒行事也要小心些。”
喜寶勉強聽明白了。她還是被那對狗夫妻賣了,而且是進宮做太監!!!!
狗夫妻把她扮成男的,忽悠買主上了當,可是在宮裡被發現是女的會死人的好嗎!!!!喜寶隻恨自己當年心慈手軟,沒有在下廚做苦力時用耗子藥毒死孫二狗兩口子。
“你先假裝歇上幾日,然後去司苑局報道,手續已有人打點好了。”六福升進了內官監,他聽了孟德來的吩咐沒認姚喜做乾兒子,這小子再無辜披著的也是姚顯的皮,以後下場好不了。孟公公的人都得了信不會收姚喜,但他模樣生得俊,司禮監掌印唐公公的乾兒子鄭大運是個急色鬼,必定會上勾。
六福也是此時才明白孟公公費盡周章的目的是什麽。
第2章
永太六年,此時正值四月,司苑局院裡的老榆樹結滿了榆錢。前幾日有嘴饞的小太監想吃榆錢窩頭榆錢飯,爬到樹上摘光了好幾枝榆樹丫。
告了一日假的姚喜獨自坐在榆樹下的竹椅上,透過那點縫隙一臉悲傷地望著春雨剛過一片澄淨的天空。
今兒是她的生日。
細數起來姚喜有四個生日,一個在公元20世紀末,一個是原主孫喜寶出生的日子,一個是她穿越成孫喜寶的日子,一個是她頂替的那個姚姓小太監的生日。
按說頂替別人進了宮,就該過姚姓小太監的生日,可在姚喜心裡,她一直把1998年4月28日當作唯一的生日。不過也不重要了,在主子跟前伺候的太監逢著生辰節慶的還能得些賞銀,哪怕混得差沒在主子跟前露著臉的,也有乾爹什麽的給封個紅包。
姚喜沒有乾爹。說來也奇怪,每年宮裡會進一批新人,相貌端正說話伶俐討喜的會被各衙門管事的認了去,資質平庸一些的也有少監監丞之類的收認,哪怕通身毛病的都還有膝下無人的老太監要。
只有她是沒人答理的可憐孩子。論相貌她不輸誰,小嘴也甜,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功夫打從進宮後修煉得爐火純青。然並卵,沒人要就是沒人要。
在宮裡沒有個靠山是會受人欺凌的,幸運的是姚喜雖然沒有個有權有勢的乾爹,卻認了個兄弟。她的兄弟鄭大運是當朝司禮監一把手唐公公的乾兒子之一,可惜鄭大運和她結拜完不久就被唐公公派去了江南織造局辦差至今未歸。
進宮一年多以來她在司苑局的日子還算舒坦,能獨自住一間屋子不知是鄭大運的功勞還是當年買她進宮的六公公在暗地裡叮囑過。
想起六公公,姚喜覺得自己進宮之事處處透著詭異。
當朝太監正得勢,進宮做太監雖說臉上無光,但吃飽飯是沒問題的,混得好還有可能大富大貴,而且太監的家人可以免除徭役賦稅,民間多少走投無路的人為了吃上這碗飯自個兒割了蛋,到最後卻因為沒有進宮的門路得不償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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