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妼趕在明成帝過來之前下了轎。
“太后怎麽遲遲不下轎?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明成帝過來扶住太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緊張地道:“可不是病了麽!臉紅額頭燙的。來人啊,快傳傅太醫進宮。”
萬妼心不平氣不順地瞪著明成帝,也不往大殿裡走,只是冷冷地問道:“皇上有事就在這裡說吧!”
皇后行刺太后的事怎麽好當著下人的面說?明成帝扶著萬妼往大殿走,邊走邊低聲道:“事關重大,這裡不方便。”
走了一段路,明成帝見抬轎的宮人還在原地傻站著,也不把轎子抬走,便回身吩咐道:“轎子怎麽能停在這兒呢?快抬下去!”他語氣有些不快。太后這幾日因為姚喜失蹤的事有些失神,身邊伺候的人竟然仗著主子沒心情料理他們就懈怠成這樣了。
萬妼瞪了明成帝一眼:“哀家的轎子愛停在哪兒停在哪兒。要你管!”
“太后今日火氣有點大啊!”明成帝很少見萬妼發這麽大的火。以前萬妼哪怕是揶揄他也是笑著的,最多會有些不耐煩。
廢話!你老娘我正消著火被你這個不孝子打擾,火氣能不大麽?萬妼氣鼓鼓地撇開明成帝快步走向大殿。
“你們幾個去瀾液池把浴湯備上!”進大殿前萬妼吩咐門外守著的宮女道。
呯地一聲,殿門被萬妼用力合上了。她坐也懶得坐,就那麽站著和明成帝說話:“現在沒人在了,皇上有什麽事趕緊說,說完趕緊走。”她家丫頭還衣衫不整地在轎子裡躺著等她享用呢!
明成帝覺得太后今日給人的感覺特別狂躁。萬妼不是那種沉不住氣的人,天大的事砸下來都不變臉色的丫頭,今日這是怎麽了?吃槍藥了?
他曾聽太醫說過,女子月信時情緒會起伏不定,躁鬱異常。
難道太后這幾日……一定是的。
這事兒他從嬪妃那裡感覺不到,嬪妃們對他從來都是極盡討好之能事,有火也是衝下人發,絕不敢衝著他。但太后不一樣,像真把他當兒子似的,有火就發有氣就撒,根本不管他是不是當朝天子。
“太后請坐。”明成帝怕太后這幾日身子虛,站久了不好,將她扶到椅子上坐定了才道:“上次派人來這裡刺殺太后的幕後主使查到了,刺客是乘皇后的轎子進的宮。”
萬妼對於這個結果一點也不吃驚。或者說,只要凶手不是皇帝,不是姚喜,不是芫茜。不管查出是誰,她都不會吃驚,這天下似乎人人都有殺她的理由。
“她認了?”萬妼的神色認真起來。反正和姚喜親熱是日常,方才那種燒心的感覺被皇帝嚇退後就不大想了。
“嗯。她身邊那個叫春楊的貼身宮女把罪頂了,朕下旨要處死春楊,朱氏情急之下才認的罪。”明成帝凝眉道。朱氏似乎料定了他看在夫妻多年的份上狠不下心,才敢出面保春楊一命。
“好一個忠仆義主。”萬妼定神想了想,問明成帝道:“此事當真全權由哀家作主?”
“嗯。”明成帝點了頭。“主理后宮之權朕已經讓朱氏移交給蘭婕妤了。”
“蘭婕妤?皇后倒了,論位分也該賢妃啊?”萬妼並不想蘭婕妤在后宮權勢太大。送姚喜出宮這事兒肯定是蘭婕妤的主意,若是蘭婕妤的權力越來越大,沒準還會把姚喜從她身邊帶走。
這件事上她是吃虧的。因為姚喜的緣故,她不好與蘭婕妤計較,但蘭婕妤對她未必會客氣。
“朕是有心立她為後的,讓她早點學著打理后宮也好。”明成帝說這話時臉上沒了往日提起蘭婕妤時的幸福感。
萬妼本來在猶豫要不要廢掉朱氏,聽明成帝這麽說倒是打定了主意:朱氏的後位絕不能廢!她可不想有個權大勢大還看她不順眼的大姨子擋在她和姚喜中間。
萬妼是那種主導權得牢牢掌控在自己手裡才會安心的人。她知道了隆宜和蘭婕妤的事,蘭婕妤是個下得了狠手的,沒準會對她起殺心都不一定。皇上又被那妮子迷了心竅,要是讓蘭婕妤坐上後位,她的麻煩可就大了。
“後位的事還是其次。”萬妼還擔心著另一件事:“馮忻那孩子,廢掉皇子之位,送你五叔修王爺那兒養著吧!大皇子早夭後馮忻既是嫡子又是長子,按說該立他為儲。但那孩子的資質如何皇上也是知道的,蠢鈍頑劣不堪大用,民間又有他非皇上所出的流言,若立他為儲,江山不穩不說,也必不能服眾。”
“好。”明成帝不是沒想過馮忻這事兒,只是想著自己正值盛年才沒有急著處理。
“聽說皇上這幾日連康嬪那裡也不去了?往後當真隻守著蘭婕妤?”萬妼想勸勸傻兒子,千萬別在一棵樹上吊死啊!蘭婕妤那棵樹其實已經被隆宜佔去了。
而且明成帝不搭理別的嬪妃,蘭婕妤又不搭理他,這倒霉孩子就老往她這裡跑。前兩日姚喜不在還沒什麽,姚喜回來以後,她這裡就很不方便來人了。
“嗯。”明成帝低聲應了。他昨夜其實和蘭婕妤爭論過,蘭婕妤又說自己不是他少年時所遇的小女孩,他則說不管蘭婕妤是與不是都不重要。可是蘭婕妤後來的一番話讓他啞口無言,蘭婕妤問他,既然他現在愛的不是記憶中的那個人,而是眼前的她,那他到底愛她什麽?
明成帝說不出來。
他從接蘭婕妤入宮之前,就認定了她是自己此生要深愛的人,於是一廂情願地對她好,卻從未試著真正去了解過她。蘭婕妤在他腦海中的印象,其實一直是少年時初遇的模樣。不到十歲的小姑娘,抱起比自己還沉得多的石塊朝欺負他的皇子們扔過去,然後喘著氣笑意盈盈地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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