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嬈在這並不大的房間裡又搭了一個簡易的床,及近立冬,天氣還不算太壞,一床薄被也能入眠,偶爾半夜醒來,一伸手就能搭上那人脈搏,倒是省了在夜風裡奔波。
夜半,突然下起了雨。
雨水淅淅瀝瀝打在竹屋的草棚頂上,空氣陰冷了起來,麗嬈輕輕坐起身來,從桌上摸過火石,點燃了油燈。
門一開,風裹挾著雨絲從天井裡吹來,把額頭打得濕漉漉的。
這樣的天氣,偶爾會有蛇從水渠裡偷溜過來,在屋裡盤桓著取暖,有一次,麗嬈親眼見過一條碗口大的花蟒盤踞在廚下的灰槽裡,嚇得她和外婆那一天都沒敢去做飯。
她把連接廚房的門關閉嚴實又把院子裡幾株嬌弱的花搬到簷下,這才回到屋裡,臨睡時還是不放心,打開櫃子把冬日擋雪的長襖拿出搭在薛珞的被子上。
天亮時,麗嬈是被一陣輕淺的咳嗽聲驚醒的。
她睜開惺忪的睡眼,看到薛珞已掀開了被子,半個身子露在冷風中,想來神志還未恢復,微睨著眼看過來時,並沒有什麽表情。
麗嬈驚得坐起身來。
“你醒了?”
她上前扶住她,揉捏著她身上略微僵硬的穴位。
“這是哪裡?”薛珞依舊有些迷茫,這裡太過陌生讓她以為置身在夢中。
麗嬈道:“這裡是我家。”
薛珞定定地看著她,看了足了半柱香的時間,眼神突然瑟縮了一下,一瞬間身體回到現實,迎客台上的那一幕回憶便衝入腦海之中。
她咬牙道:“是你。”
“是我。”麗嬈拉過被子搭在她下巴上,薛珞開始像一條瀕死的魚一樣掙扎起來,然而用盡力氣推在人身上的力道卻不痛不癢。
麗嬈道:“別動了,你的傷還沒好。”
薛珞竭力把身子拉遠她,聲音裡帶著憤恨,仿似要把人碎屍萬段的怒意:“我為什麽會在這裡?”
麗嬈看著她躲避的樣子,心裡有些不是滋味,說出的話便沒了分寸:“你師叔把你賣給我了。”
“你說什麽?”薛珞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麗嬈喜歡她眼裡的那絲脆弱,因為只有這種時候,她才覺得,自己是能強大到主宰她的神祗,她繼續逗她:“真的,你的溶鳶師叔用三錢銀子把你賣給我啦,往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薛珞聽到這個名字,臉上的表情變得激動,抵抗的力量也小了些,她驚問道:“師叔呢,你快把她找來。”
麗嬈把她安放好,站起身來,撇著嘴道:“你自己好好在這裡養好傷,再去找她們吧。”
薛珞心神激蕩,微提內力,胸口猝然一痛,整個人痙攣起來。
麗嬈見狀,嚇得按住她的身子,把自己那聊勝於無的內力輸送過去幫她緩解疼痛,她罵道:“你傷得重,別亂用內力,我都說了,你傷好就可以走了。”
薛珞仰頭,輕輕的喘息著,半晌才氣弱遊絲道:“真是師叔把我送下來的麽?”
“對。”麗嬈淡淡道:“所以安心躺著吧,我去端藥。”
因為昨晚關門及時,廚下並沒有被這場秋雨浸濕,暗炭煨著的藥汁是剛好入口的溫度。
她把藥送到那人唇邊的時候,那已經醒來的人便不肯乖乖配合她了。
麗嬈追著喂了半天,碗裡半碗藥都灑到了自己手上,她不耐煩地伸出一隻手抓住薛珞衣領,欣賞著她那臉上隱忍而倔強的表情:“你聽話一些,我就去找你師叔來看你。”
薛珞神色霎時松動,那淡粉色的唇開始主動覆上藥碗,含著蜂蜜的她含糊不清的問道:“你什麽時候去?”
麗嬈收拾乾淨,出門時丟給她一句話:“你師叔煩你呢,閉關去了,以後再說吧。”
不聽那身後憤怒的喊聲,她自顧自地梳洗完,便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藥田裡的藥草們被水洗過顯得青脆異常,幾簇□□開得繁盛,然這點黃和那漫山遍野的野菊比起來顯得有些遜色。
一株百日紅從金錢草的藤蔓中冒出頭來,火紅的花球,像是平地上乍起的煙花。
她掐下它,放在手上凝視。
“燈籠一個。”她試著想像小時候會取的名字。
那麽折骨三寸,就是像骨頭一樣杆莖的植物罷,到底會是什麽呢?她遍眼望去,四周鬱鬱蔥蔥,形色各一,卻實在沒有符合骨頭形狀的植物。
來到一株紫茉莉前,這株花,枝葉已達人高,葉間點點紫蕊如星密布,這種花要晚上才會開,香氣百米可聞,所以另有一個別名叫夜來香。她折下一根花枝,仔細觀察,這種花枝倒是斷折清脆,兩頭似骨節。
但這是調經的婦人藥,跟煥神丹似乎沒有關聯。
線索又斷了,麗嬈挫敗扔掉它,隨手清理起一旁長起的雜草。
及近一道人工開鑿出的狹窄水渠,這水渠是雨天排水用的,此時兩邊密密生了一些木賊,麗嬈小時最愛玩這種雜草,把它們一截截拉斷,再一截一截重新拚湊。
“啪。”她把一根長長的木賊折成了短短一把捏在手裡,用力握緊,劈裡啪拉似骨頭斷裂的聲音響起。
“斷,折,折骨。”她驚叫起來,認真看著手裡的雜草,忽而跳了起來:“我找到了,一定是它。”
麗嬈是一有點小成就便要沾沾自喜的人,既是找到了一樣,便是成功了一半,她渾覺自己就是天才,迫不及待的就想找人分享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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