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嬈點點頭,俯下身笑道:“我回來了, 聽說你病得嚴重,來看看你,是哪裡不舒服呢?”
“哪裡不舒服?”戴婆婆溜眼看了看站在麗嬈身後的陳雁回夫婦,歎道:“人老了,自然到了該死的時候了。”
麗嬈淺嘶一聲,似乎對於她的話不甚讚同:“在四景山上可不能說這種話,難道姨父的延年益壽丹是假的,您還未滿八十怎會算老。”
戴婆婆勉力撐起身來,伏在被褥之上,七月酷暑,雖至傍晚,天氣依舊悶熱,她竟然還蓋了一床厚被。麗嬈探手摸向她的頸彎,那裡面已是一身的濕汗。
小姨和姨父都在身後,她能說什麽呢?難道指責她們不夠盡孝道麽?那自己在外漂泊了近一載,可有為外祖母操心過,將心比心也無權這般說。
“青松小築上雖然比花房乾爽,但到山下養病更為適宜,你知道,那裡草藥也更好找,不若我們明日就下去吧。”麗嬈小聲提議道。
戴婆婆聽了這話,精神明顯更為振奮了些,但看著走過來的女兒,喉間的話拐了個彎,變得模棱兩可:“其實在哪都是一樣的,山下久未打掃估計已經不能住人了,你也在這裡先住兩天,趁外婆有力氣,還能跟你多說說話。”
杜如夢端起床頭小幾上的藥碗,輕輕吹了吹,舀起一杓遞了過來:“外婆說得對,山下久不住人已經破敗不堪了,我先找人下去收拾,這幾天你就在這裡住著,至於藥,松風涯還有些舊藥,你看看什麽能用,便是沒有讓人去山下買就是了。”
麗嬈早知他們不會這麽快放自己下山,對此也沒有做出抗拒,因著她留在這裡還有另一個原由,她要看看陳氏兄妹對她的態度。
這兩兄妹都是一個鼻孔出氣的,但陳亦深終與她單獨相處了那麽多日子,那時候他明明已經改變了很多,願意為著她的安危奔波,願意為著妹妹的終身大事而抗爭,現在怎麽能容自己的父親這般汙蔑無辜的人而當一個縮頭烏龜呢。
外婆確乎有著年老之人共有的病症,風濕,軟骨,精神不濟,有失調養,她需要開具一個長期調養的方子,臨出門時,陳雁回夫婦著人收拾客房容她休憩。
她悄悄潛了回來,撩開厚被一寸寸檢視戴婆婆的腿。
腿肉已然萎縮,想要下床走路難上加難,就算身子養好了,這輩子也只能在床上等死了。
她不禁起了悲意,眼眶微紅,抱住那老人的衰敗的身子:“你的腿,我留了藥酒為什麽不用呢,你真有這麽冷麽?為什麽不舒服不說出來,為什麽要忍著?平日裡怎麽對我的?在我那裡,你也會這樣麽?他們讓你病著,你就病著,讓你逼我回來,你就用命逼我回來?我現在回來了,你以為他們會好好待我麽?給了藥方,我還能活著麽?山下求藥的人一日比一日多,早晚會引起武林動蕩,怎麽平息?難道不是用我的命麽?”
戴婆婆木然的看著她,屋門外有小婢們端著熱湯前來的腳步聲。麗嬈閉了閉眼,想要離開,但她抬手抱住了她,依舊是那重如山的手勁,很難相信一個病中老婦人有這麽強勁的力道:“阿嬈,你把藥方給了亦深吧。”
“給亦深?”麗嬈苦笑不迭,用力甩開她的手站起身來:“給亦深我就能活命麽?”
戴婆婆盯著屋外欲將出現的人影,氣息急促:“立個誓言,陳亦深執掌河清派時,便能啟用藥方,這便保得住你了。”
小婢們端著餐盤走近,食案上放著一些清粥小菜。麗嬈幫著把那些碗盞放到小幾上,溫聲安撫道:“外婆,我明日再來看你。”
戴婆婆點了點頭,有些脫力的閉上了眼睛。
客房內。
麗嬈還未來得及喝完一杯熱茶,門便被吱然推開,回過頭去,正見陳令玥立在門前,泠泠然清瘦的身骨,一身鵝黃色交襟夏衣穿在身上猶顯晃蕩。
“你瘦了很多。”麗嬈有些感慨,這麽久不見,令玥都不是記憶中那個嬌俏可人的姑娘了,眼中的冷漠讓人滲然。
“你倒是神清氣爽,越發美麗了。”令玥的言語中夾雜著嘲意。
麗嬈回過頭來,繼續喝著茶:“你想要說什麽就說吧,趁我現在還有心情聽。”
令玥躚步走到桌前,撩衣坐在凳子上,端起茶壺給自己也添了一杯茶,但她無意喝,只看著杯中沉浮的葉片發呆:“你就這麽討厭我,討厭到要害死似琪哥哥來報復我?”
“報復你?”麗嬈冷笑道:“你錯了,我不討厭你,我是可憐你,為著這麽個男人變成這個樣子,你的哥哥難道沒有告訴你他是個什麽樣的人?沒有告訴你是他親手把他打傷的?”
“那他總是你害死的吧?”令月瞪著她,眼裡聚起恨意。
“對呀。”麗嬈乾脆的承認了,這事本就解釋不清,人死了那些錯處自然也就沒有了,留在記憶裡的只有萬般美好:“他爹引人追殺我們,沒辦法只能自救,總不能任人宰割吧?”
“你會有報應的。”令玥恨恨道。
麗嬈卻越發笑得燦然,以往自己總是被她的情緒所牽繞,現在可行不通了,她早就不把她當朋友看待了:“那就讓報應來找我吧,如果他的陰魂來報仇,不是正好合你的意,你就能看到他了,相思之苦也可解除了。”
“你……”令玥聽她這話,不禁氣結,雙手把那茶杯直拂到地上摔了個粉碎:“你以為藥方是你的保命符麽?”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