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平安掀開窗帷,見窗格外面不再是荒郊野地,好奇問:“我們到哪了?”
“我們到安邑了,這是我們路過的最大的城池。”
傅平安又好奇地往外看,他們應該是已經進了城,但路上沒有行人,兩邊的屋舍也都關著門,很多屋舍看起來破敗不堪,不像是住人的樣子。
“看起來不熱鬧。”傅平安這樣評價。
“早市結束,街上自然沒什麽人了,這是很正常的。”阿枝這麽說。
但傅平安還是覺得奇怪,靈亭平日裡都比這裡熱鬧。
但這裡似乎是比靈亭要大上許多,他們前行了好一會兒,城市風貌又變了個樣子,路面變得平整不再顛簸,兩邊的住宅不再是用黃土糊的,而是雪白的外牆,已近黃昏,金黃的夕陽打在白牆上,映出他們一行人的影子。
馬車停在一戶宅院大門前面,此時朱門大開,門前站著一行人,待傅平安下了馬車,便齊齊跪下,向
她行禮。
傅平安被阿枝牽著,此時不自覺捏緊了阿枝的手,阿枝便低聲道:“這是安邑郡守官宅,我們住這休整一下。”
傅平安點了點頭,突然靈光一閃,道:“薄長史和我們住一塊對麽?”
阿枝道:“那是自然。”
傅平安高興起來,到了房間她便開始打聽薄長史住在哪,得知就在隔壁,便立刻過去敲門,薄長史開了門,低頭盯著她,說:“殿下有何事呢?”
傅平安發熱的頭腦冷下來,她盯著薄長史,突然覺得“失眠的一天天”確實出了個餿主意,她和薄長史聯絡感情,能聯絡成什麽樣呢?她甚至現在都不知道薄長史叫什麽呢。
她有點緊張,咽了口口水,道:“我能進去麽?”
薄長史側身讓她進來,傅平安進去後帶上門,深深做了個揖,她小時候學過行禮,如今再做,動作稍顯生疏,但還算標準。
薄長史卻立刻偏過身體避過,道:“這是何意?”
傅平安道:“望長史教我認字。”
薄長史一愣,這次目光停留在傅平安臉上,久久沒有挪開。
薄孟商能在二十三歲就成為從三品長史,理由簡單的不行,她的母親是太后的姻親,她小時候常出入宮廷,太后是很喜歡她的。
不過這年頭門第觀念極重,大部分人能做官其實都是走的後門,但薄孟商覺得自己與其他人不同,是很有能力的,甚至於她本來根本不想做這長史,更像去做禦史,蓋因長史說好聽點是主管內務,說難聽點就是皇家的管家,她覺得算是埋沒了她的才能。
她想去和太后提這事,結果被母親罵了一頓,母親嫌她多事,又說:“你若是不願,就是駁了太后的面子,你真以為太后是你親姑奶奶不成?”
薄孟商也知道這個道理,於是隻好開始當值,收到來接傅平安的詔令的時候,她心中其實也有些火苗在燃燒。
傅平安很可能就是未來的天子,無論現在太后與攝政王如何權勢滔天,這天下與萬民,畢竟也是天子的。
可是,見到傅平安的第一眼薄孟商就失望了,眼前的孩子黑瘦且髒,神情呆滯眼神飄忽,看起來一點都沒有天子的模樣,甚至有點像是她家奴仆的孩子。
不過後來發生的事讓她稍有改觀,對方雖然流落民間,但內心純善,也不懦弱,對環境局勢的變化也有一定的認知,但就算如此,也和薄孟商心中天子的樣子相去甚遠,她想太后在看到這孩子的第一眼就一定會失望,這孩子是做不成天子的。
就算眼下,薄孟商也沒有改變認知,可是對傅平安,薄孟商心中產生了一絲憐惜,明明是天潢貴胄,卻在要開蒙的年紀被帶到了窮鄉僻壤,野孩子一般地長大,甚至還沒有認字。
可就算這樣,對方竟也產生了認字的念頭。
她記得族中的孩子在這個年紀,是最怕早起念書的,對方完全沒接觸到這種環境,竟然也會有這種認知,可見高貴的品格,或許仍是在血脈之中。
她於是回禮,道:“臣學識粗陋,多的也不能教殿下,只是識字,應當還是行的。”
剛好是在郡守府中,於是這兩日除了采買糧食,薄孟商也向郡守要了兩本書過來,一冊是《詩》一冊是《論》。
但第一日隻教寫字,薄孟商在一張紙上寫了“一二三大小”,然後叫傅平安看著描。
【失眠的一天天:她居然真的會教,我以為她會直接讓你背課文呢。】
薄孟商確實是會的,她小時候是在族學中念書的,薄家是大族,有一套完整的教育蒙童的辦法,薄孟商教的循序漸進,傅平安卻急了。
從“一二三”認起,她要到什麽時候才能知道“設置”和“商城”怎麽寫啊?
這時候她還不知道,薄孟商才不會教她“設置”和“商城”。
離開安邑之後條件有限沒了筆墨,薄孟商做了個沙盤,好讓傅平安每日練習,傅平安恨不得抱著沙盤睡,但是學文字只能循序漸進,從安邑出發到了下一個小城,傅平安也隻學到了“黍”,薄孟商告訴她這就是她每日吃的黃米,又教她一首《詩》——“黍稷重穋,禾麻菽麥”,順便說了句:“這江山社稷,便在這土地五谷之中。”
她說完這句,見傅平安若有所思,心中十分滿意,隱約竟然真的有了點為人師的自豪感,便說:“今日除了練這幾個字,便再來教你一首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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