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憤憤轉身,去了對面的茶攤喝茶吃點心,剛吃了一半,便看見一個不過十歲出頭的小孩從不遠處跑來,對著茶攤老板道:“上半年的農稅全免啦,商稅也降了一半。”
老板眼睛一亮:“那敢情好,有余錢就給你買新書包,好吧。”
小孩笑得開心,正轉身要跑,柯藍鳶拉住她:“你怎麽知道這些消息的?”
她在太學的公示欄上看到這些政令,當時已經非常吃驚,沒想到就連街邊的一個孩童,竟然也都知道。
小孩瞥了她一眼:“城門口貼著呢,每日也有人宣讀,陛下的命令,說務必要讓這些與百姓息息相關的政令全民皆知,你不知道麽?”
對方細細瞧了她一眼,又笑了:“哦,你是剛來魏京的胡人?”
柯藍鳶覺得自己被小瞧了。
她在太學被看不起也就算了,沒想到街邊一個平民小孩竟也看不起她。
她板起臉來,道:“正所謂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你們這些都隨意談論國事,正說明如今天下無道,人心浮動。”
小孩像是看傻子一般地看著她。
柯藍鳶冷哼:“算了,你也不懂。”
小孩撇嘴道:“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出自《論語季氏》,聖人發表此篇時,禮崩樂壞,魯國國君先僭越周天子,季氏又僭越魯國國君,而後季氏又危如累卵,他依時局有感而發,說得是當時混亂的政局,但今上讓我們知道的,是關於民生的政令,政局和政令的區別,你懂是不懂?這是其一,其二是,政令一經發出,若只有上層知道,便是和民生息息相關,官員若是有所隱瞞,或拒絕執行,或私下侵佔,該怎
麽辦,正是全民皆知,才可全民監督,你這個外國人,什麽都不懂。”
柯藍鳶氣得滿臉通紅,她不是因為自己反駁不了,而是因為自己的反駁還沒有這個小孩說的聽起來有理有據。
倒是老板看出她似乎不高興了,連忙道:“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客人別跟她計較……丫頭,你去一邊玩去。”
柯藍鳶扔下銅錢起身走了,走了兩條街,又覺察出不對來。
怎麽連街邊一個普通小孩,都能引經據典?
她有點不信,又找了一家店,拉了個看上去年紀更小的來,問起此事,那孩子便道:“咱們附近街坊的孩子都認識字,每個坊都有個國家公辦的學堂,只要家中願意,就都能免費去上學。”
“免費?不收錢麽?”
“不收。”
“那都教些什麽?”
“識字算數,若升到高級班,還會教別的,不過那就要出錢了。”
柯藍鳶大腦空白,隻覺得自己的心理受到了極大的衝擊,渾渾噩噩從坊市出來,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太學門口。
其實那些孩子……和她學得一樣嘛。
如此說來,可能確實沒什麽陰謀詭計。
正發著呆,耳邊馬蹄聲和車輪軋地之聲,柯藍鳶扭頭望去,看見精美的馬車門被打開,有個眼熟的人探出頭來。
這人是先前上元節在宮中見過的,聽說是武信王的養女,封號是雲平郡主。
當時在宮中見到,隻覺得挺漂亮挺有氣質,到了太學才知道,對方在學生中是個名人,如今是星相科的教習。
當時柯藍鳶很吃驚。
地坤也能做教習麽?
在聽聞對方如今已經二十五歲,還未嫁人生子,就更吃驚了。
太學中的許多人,顯然也並非對這件事沒有意見,但在明面上,無人敢提出不滿來,因為也有很多人是雲平郡主的擁躉。
柯藍鳶愣愣看著她,聽見她道:“聽說你昨日沒來呢,今日總算來了?不過來得有點晚了啊,再過一會兒太陽都下山了。”
柯藍鳶反應了一會兒,意識到自己被嘲諷了,但她還沒來得及生氣,便聽見對方道:“為什麽不來?是有人欺負你麽?若真有,你便告
訴我,我一定替你去教訓教訓他……上車麽,我們一起進去吧。”
柯藍鳶糊裡糊塗上了車,也沒搞清楚雲平郡主是什麽意思,穆停雲看著對方,心裡嫌棄地撇了撇嘴。
這王女……瞧著呆頭呆腦。
要不是陛下托她稍微關照一下,她才懶得管呢。
想當年,這個年紀的陛下,甚至都已經親理朝政了。
而如今,卻是已經要做母親了啊。
但回想起剛才見到的陛下那手足無措的樣子,她又忍不住笑了。
陛下當初親政都不見那麽慌張過,看來學著做一個母親,不比處理朝政要簡單呢。
……
朝陽宮中,傅平安看完了從漠北送來的最新的奏報,然後遞給了身邊的司方瑄,待她看完,道:“你覺得眼下的情況,可以召英國公回來麽?”
司方瑄道:“臣覺得並無不可,霍將軍屢立奇功,中軍帳下還有樊將軍、曹將軍等老將和已經能獨當一面的新興將領,最主要是,鬼戎另外兩部那邊在左賢王求和之後,聽說遠遁西北,已經很久沒有消息了,按霍將軍所說,她反而覺得追擊起來更麻煩些,如此說來,就算英國公回來也不成問題。”
傅平安點頭,對王霽道:“那你擬一份旨意出來,盡快送出去,免得路上耽擱了。”
說完這件事,她又問:“常夫人進宮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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