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誰行?”陛下問她。
陳松如想了想,然後開口:“司方瑄。”
陛下有些遲疑:“她是不是還太年輕了些。”
陳松如道:“可是她行事很老道呢。”
陛下便叫司方瑄留下來陪她一起監國。
陳松如很快就發現這確實是個正確的決定,特別是她某一天醒來,發現天已經大亮,周圍圍著一圈人,正關切得看著她。
原來她今日早上沒有醒來,這會兒已經是下午了。
她想開口說話,嗓子裡卻好像卡著什麽,叫她無法發出聲音來,她乾脆也就不嘗試了,仰頭望著頭頂的房梁,此時唯一的念頭竟然也只有——
不知還能不能看見陛下。
陛下……是完成了她的抱負,令她不至於真的渾渾噩噩度過余生的那個人,她到底也只是個庸人,仍想留下些什麽來,是陛下讓她做到了。
可是她也實在有些累了。
司方瑄日日過來看她,念完公文,又告訴她陛下已經到了哪。
陳松如有時候想說“孩子你別念了我聽得頭疼”,但是說不出話來,也就罷了。
某一天清晨,她醒得格外早些,咳嗽了一下,吐出一口痰來。
堵塞在喉間的淤塞便好像突然消失了,她開口說出話來:“想吃梅子。”
老仆端來稠粥和梅子,陳松如又說:“想下棋。”
老仆道:“老奴可不會。”
說來也湊巧,田昐今日過來看她。
據說自從請辭之後,他住到潛梁山修道去了,只是臨近過年回來了一趟,得知了她生病的消息。
見她坐起看書,田昐驚訝道:“別人都說你話都說不出來了。”
陳松如道:“昨日還說不出來呢,今日突然好了,也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
田昐“呸”了三聲:“別說這麽不吉利的話。”
陳松如道:“人都有生老病死,有什麽不能說的,我看像。”
老仆在邊上聽不下去:“田公,你可別再叫我家主人胡說八道了,她想下棋了,可趕巧你來了。”
棋盤便擺起來,田昐道:“下五子棋還是圍棋?”
陳松如眯著眼睛:“圍棋呀,五子棋那是小孩子玩的東西。”
結果下了一半,頭暈起來,陳松如按著額頭:“算了,還是下五子棋吧,你別說,陛下發明出來的很多小遊戲,確實還都挺有意思。”
田昐看她耍賴,也懶得阻攔,揀了棋子回來重下,下著下著又聊起
來:“前院等著這麽多陳氏後輩,你都不見麽?”
陳松如道:“我都快死了,還得勉強自己受這個苦呀。”
她抬眼看著田昐:“算了,咱們在這件事上說不到一塊去。”
田昐嘟囔:“又何止這一件事上。”
分明就是因為本質就不是一類人,在這方面表現得更加徹底一些。
田昐永遠都沒辦法不把家族放在第一位,除非有一天他死了。
想到死,他又望向陳松如。
心頭不禁浮現出一些複雜的情緒來,就好像是看著自己的明日。
“看我幹嘛,我可是活夠了,你還沒活夠呢,反正都進麒麟閣了,也算了了心願了啊。”
田昐瞪她,半晌卻隻道:“麒麟閣,也一定有你的位置。”
陳松如笑了笑,沒有說話。
她又想,她還能見到陛下麽。
若是還能見到,便要告訴她,自己就不用進麒麟閣了。
讓後人用些香火祭奠什麽的,她可沒有興趣。
仰頭望向天空,她眯起眼睛來。
若今天是最後一天,唯一美中不足,便是是個陰天,沒有太陽。
這天晚上,身體的情況果然又陷入惡化,這次是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
……
傅平安卻是在次日早晨終於快馬加鞭來到了魏京之中。
距離魏京還有十裡地時,她便棄了馬車騎馬前來,一小波隊伍快馬加鞭,連在城門前都沒有停留,直接就來到了丞相府門前。
傅平安在丞相府門前看見穆停雲和司方瑄,兩人面色凝重,看見她連忙上前行禮。
傅平安顧不上了,隨手拉起她們,一邊往府中走一邊問:“還……還好麽?”
邊上太醫道:“臣無能,丞相從昨夜開始就昏迷不醒。”
實際上,根本就是只剩一口氣了,但他看出陛下急躁,不管把實話完全說出來。
傅平安也不敢問,她身後還跟著洛瓊花和傅靈羨,她們倆人也可以算得上是陳松如的學生,於是同樣憂心忡忡想見陳松如最後一面。
傅平安隻敢問:“可看得出來是什麽問題。”
太醫道:“脈象
上是氣血淤塞虛弱,亦有些舊疾並發……”
傅平安其實沒怎麽聽清,隻覺得耳邊嗡鳴一片,說話間就進了寢臥之中,被地龍和火爐烤得暖烘烘的房間之中,陳松如就躺在床榻上,傅平安吃了一驚,心想,離開之前,是這個樣子麽?
印象裡離開之前,明明行動上還是自如的,笑起來也氣色很好,但如今一見,卻是面色灰敗了。
她走到近前,坐在床邊,握住陳松如枯柴一般的手,又問:“是什麽症狀,為何不醒呢?”
太醫硬著頭皮又說了一遍,傅平安聽出這只是一些套話,不耐煩起來:“任丹竹呢,讓任丹竹來看。”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