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宴關上門,靠在門上,才重重抹了把臉,又敲了敲頭。
她沒表現出來,但她知道自己剛才根本就暈乎乎的,腦子裡是一團白茫茫的雲絮,那文書她從頭到尾看了三遍,才理解了內容是什麽意思。
秘密督察,直屬陛下自己管理。
陳宴心裡嘟囔,陛下想自己管那麽多東西,她管得過來麽?
這自然是大不敬,她很快不想了,換了衣服,深吸了一口氣打開門,看見宋霖坐在台階上打石子玩,臉上頓時沒繃住,忍不住笑了。
宋霖剛好回頭,看見她笑,眨巴著眼睛道:“你好像更好看了。”
陳宴:“……”
這話不假,與半年前相比,大約是因為每日裝病好吃好喝又不風吹日曬,皮膚都白皙細膩了很多,比之從前,少了幾分凌厲,多了幾分文弱。
但這直白的誇讚也多少令陳宴有些不知如何招架,回
了一句:“你也是。”
宋霖摸著自己的臉:“真的麽,我總覺得自己每日喝酒,好像是憔悴了很多。”
陳宴乾咳道:“說點正事,若有你幫忙,我確實方便很多,這博陵郡的情形,你有所了解麽?”
“你不是給陛下寫了密信麽,陛下給我看了,我大概知道些。”
“陳楊兩家在博陵郡境內已延續百年,若用朝廷舉例,這陳家便是皇帝,楊家便是丞相,兩家人實質上控制了博陵郡,從官員到小吏,都和他們有著牽扯不斷的關系,而除了陳楊兩家人之外的百姓,便過得不怎麽樣了,你進來。”
兩人進了房間,陳宴從床底下拿出一卷卷宗來:“這是我新摘抄來的一則卷宗,說的是犁縣有一戶姓何的人家,先前高祖打天下的時候,也算是高祖麾下一個小兵,建國的時候便分得了一塊土地,傳到這代,只有一個孩子,是個常庸,為了服徭役到了城裡,結果田地就被霸佔了——她後來鳴冤,說是被霸佔了,卷宗裡記錄的是正常買賣,她每過一段時間都過來想翻案,只是沒人理會她。”
“是被陳家霸佔了?”
“不是。”陳宴露出一抹有些諷刺的笑,“是他們縣裡的一戶人家,但那戶人家有個親戚,做了陳家如今最小的那個孫子的通房,總之,就是不那麽近的關系,說實在的,陳家看不上那麽小一塊地,他們枝繁葉茂,真想從外找點把柄,可不容易,我記著這案子,只不過是因為這是仍在堅持的一個人,我想著以後可能有用。”
“這人每過一段時間就過來,那你任職期間來過麽,你見過她麽?”
“來過,但我沒時間接觸她,我抽不開身。”陳宴苦笑,“我沒什麽可用的人。”
宋霖看著她:“那你就用我唄。”
話音剛落,一陣沉默,這話似乎有些歧義,兩人都有些臉紅。
半晌,陳宴道:“……那自是好的。”
宋霖揉了揉鼻子:“那、那你給我說說你的進展,今日,你是去幹什麽了?”
……
陳洛醒了過來。
一圈人圍著他噓寒問暖,待他喝了口熱茶,便聽見奶奶問:“誰打得你?”
提到這事,陳洛激憤起來:“一定是楊家的人!我
看見了他腰帶上楊家的族徽!”
“就只有腰帶上的族徽?”
“還、還有,她說話的時候是本地口音,還罵我——叫你嘴上沒把門,真以為自己算什麽東西,姑奶奶祖上闊的時候,你們家還在土裡刨樹根呢——對,說了這些話。”
陳文玉冷笑道:“楊家家學還真不錯。”
陳洛哭道:“奶奶,現在可怎麽辦啊。”
陳文玉正思索,見管家站在門外,便招手叫他進來,問:“怎麽說,郡守身體如何。”
管家道:“郡守躺在床上睡著,病得似乎不重,就是說話有些沒力氣。”
陳文玉道:“禮物她收下了?”
“她那隨從收下了。”
陳文玉瞧了眼鼻青臉腫的陳洛,一股怒氣又忍不住升起,道:“咱們和楊家不同,是以禮治家,既然他們都做了這樣的事,那自然是要報官了!”
於是次日一早,陳家便帶著陳洛找到了陳宴。
“表姐,你可要替洛兒做主,他向來體弱,被這麽打了一頓,說不得身上就留了一些暗傷。”
陳宴暗笑,心想,那自然是有的。
但面上為難道:“具體是誰打的呢?”
“肯定是楊家的小輩。”
“那……我得派人去查查,不然,也不好隨意抓人啊。”
陳路湊近,低聲道:“若真要查,自是查得出來的,二奶奶的意思是,不論是誰,都得給個教訓。”
陳宴笑道:“那是自然,我也是陳家人,能看著自家人受委屈麽。”
說罷,便派了差役去查此事,楊家那邊卻不認,說當天所有楊家小輩都能互相作證,根本沒人去過陳洛被打的那個小樹林。
不僅如此,楊家還提出,陳洛本來就得罪了很多人,被打很正常,甚至於,有可能是陳家人自己動得手,證據是,事發前一天,看見陳洛和族兄吵了架。
差役查來查去,也查不出是誰動得手,反而是陳楊兩家鬧得愈發的僵了。
看著這情形,這些天躲在暗處的宋霖便明白了陳宴的計劃,忍不住道:“你可夠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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