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靈羨進去了,然後她吃了一驚。
船艙裡躺著一個須發潔白的老人,穿著潔白的道袍,微笑著靠在一個高大侍從的身上。
當然,傅屏如今已經五十多歲,並不算年輕,但絕不應該是眼前的模樣。
若不是眉眼沒變,聲音也確實是傅屏的聲音,傅靈
羨不那麽敢認。
傅靈羨想保持不動聲色,但吃驚大約還是難免從眼中透露出來,傅屏便笑道:“是不是覺得我老了太多?”
“……還行吧。”
“不用哄我,但也不用擔心,我並非是垂垂老矣,而是服下仙藥之後,將要飛升。”
“……”
傅靈羨開始懷疑傅屏的腦子出了什麽問題。
但這次她隻表現出了恰到好處的疑惑。
傅屏便又道:“世人皆傳,那如今坐在高位上的黃口小兒是仙人降世,實在荒謬,我問過仙人,仙人根本不知道她。”
傅靈羨佯作吃驚:“……哦?”
傅屏篤定道:“所以我說的是真的,甚至可能不是與你共享天下,待我飛升,這天下便是你一個人的了。”
傅靈羨不知道說什麽,半晌道:“不是還有傅櫪麽。”
傅屏搖頭:“櫪兒生死不知,我已經不抱希望,不過待我飛升,你也是有天命之人。”
傅靈羨很無語。
她於是隻好擠出一個笑來,道:“聽起來……不錯,我願意合作。”
又假模假樣商量了下細節,大約半個時辰之後,傅靈羨起身告辭,表示需要回去收攏親兵,結果剛站起來,傅屏卻突然道:“既然商量好了,回去做什麽。”
傅靈羨一愣:“你不想要兵麽?”
“那些兵將,未必聽我調遣,你就修書一份,讓你的親兵過來就行了。”
傅靈羨心頭一緊,一臉凝重道:“你難道還要攔住我不讓我走?”
傅屏懶散地笑著擺了擺手。
從船艙的暗處便緩緩走出四個穿著黑衣的護衛,向她包圍了過來。
傅靈羨皺眉道:“我可以不走,但如此態度,實在讓人懷疑你的誠意。”
傅屏又一擺手,那護衛隱到了暗處。
傅靈羨垂眸思索,半晌道:“我不放心,我現在就要寫信給我的親兵。”
傅屏擊掌笑道:“那再好不過。”
船只在水面上微微搖晃,連帶著船上的桌案也微晃著,傅靈羨攤平紙張,寫完了這封密信,又道:“我要按上自己的密印了。”
如此說著,手伸向袖中,摩挲片刻,抓住了那信號彈。
一確定信號彈已在手中,傅靈羨猛然站起,將桌案一腳往傅屏臉上踢去,趁著兩個護衛前去保護傅屏之際,一躍從窗口跳出船艙,然後在空中拉開了引線。
明亮的煙花驟然升空,傅靈羨也一個猛子鑽進了湖水之中。
水花四濺,冰冷的湖水沒過身軀,蓋過了後背傳來的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那領她上船的道士就在船頭等著,在最後關頭刺了她一劍。!
第二百二十三章
值得慶幸的是,在冰冷的湖水之中,疼痛就不明顯了。
有那麽一瞬間,傅靈羨想,要不就算了,活到此時此刻,其實也夠了。
睜開眼睛,眼前是一片漆黑的湖水,她在恍惚之中似乎開始做夢,在那夢裡,穆停雲和她發生激烈的爭吵。
“我反正要去潛梁山,大巫說了,在那能見到死去的人。”
“大巫是陛下派來的。”
“那又怎麽樣,我有什麽值得騙的,去了能怎麽樣?”
“……她可以以你為質。”
“如果真的這樣,你可以不管我的死活,更何況,你為什麽要怕這,你有異心麽?”
心頭微跳。
有異心麽?
從前似乎不明顯,有一天開始,那異心便突然像是燎原大火一般燃燒起來。
傅靈羨垂眸道:“總之不準去,把郡主關起來,任何人都不準見。”
畫面轉換,卻是夜涼如水之時,嚴鬱跪在地上——他的臉上並沒有傷疤,穿著綢緞的深衣,留著細細的一抹胡須,懇切地看著她:“求攝政王別去潛梁山,您去了,郡主和您都將沒有性命,但您不去,那暴君也未必真會下手。”
傅靈羨怔怔看著自己的手:“為什麽沒看住呢?”
“攝政王!”
恍然回神,畫面又變,一聲譏誚的冷笑在耳邊響起,抬起頭來,陛下看著她:“既是祭天,哪來的屍首。”
但是,這是陛下麽?五官似乎有些相似,但更瘦,皮膚顯現出一種奇怪的青灰色,因為臉頰消瘦,更顯得眼睛大的厲害,布滿血絲的眼球裡,瞳孔似乎在細微地震顫。
是一個有點像陛下,卻又完全陌生的人。
那仿佛要撕裂心臟的痛徹心扉便突然消失了,傅靈羨想——
哦,我是在做夢。
於是她醒了過來。
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燈光在眼前變作朦朧的重影,耳邊傳來一些交談聲,初始模模糊糊,後來清晰起來——
“……先將目前整理歸冊的都報上去,別的事以後再說。”
“……再不醒就一起帶回魏京去,魏京名醫多些,任太醫說不定有辦
法……陛下也說不定有辦法。”
陛下?
傅靈羨的心臟被這個名詞觸動了一下,不自覺手指微顫,邊上便有人道:“武信王好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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