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一時之間,竟選不出繼任者來,從前年輕學生中以徐謂青與王鶴勤聲望最高,但徐謂青已有了官職,遠去南越,王鶴勤犯事之後,雖因陛下開恩,免了死罪,但還是被革去官職,如此拖了有兩個月之久。
與此同時,陛下又下旨增加學科,擴大太學,一時事務繁多,更無人願意擔任,於是上報到陛下,陛下指了太史令司方瑄兼任太學博士祭酒,又令設司業兩位,司丞四位,各科各選一位博士,於是太學從原本的一個安置世家小輩的地方,變成了一個相當像那麽一回事的部門。
而原本隻張貼於朝陽宮門口的部分早朝奏論摘錄,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也開始貼到了這太學的公示欄裡,學生一開始頗受驚嚇,認為自己並未為官,居然能接觸朝政未免聳人聽聞,但後來漸漸變成了驚喜,因為從前這種事,除了聽家中長輩傳話,完全沒有別的渠道,如今竟然只要上學,就能看到了。
其中又以寒門子弟最為驚喜,因為原本他們家中或無人為官,或隻為低級官員,是絕對沒有學習這些的機會的。
於是不知不覺當中,年輕學生之中,陛下的地位已經相當之高。
“是啊,若是陛下身體康健,何愁不再現上古王道呢,只是陛下也確實不是事事都好,比如拿石灰鋪地,就太勞民傷財了一些。”
“可不是,聽說京城中許多黔首,趁無人時,還要偷拿石灰去自己家中使用,唉,為此等愚民,陛下的苦心白費了,還有那禦紙坊,唉,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
話說到這,邊上有人冷笑道:“我看陛下最大的問題,就是讓你們這些小門小戶的都來太學進學,才叫你們這些下等士族,也敢隨意非議聖上!”
“王勵勖,你什麽意思?”
“我就這個意思,怎麽了?你們瞧不起黔首,我瞧不起你,有問題麽?”
“你你你作為一個地坤,居然每日堂而皇之地來太學,簡直不知羞恥!”
王勵勖的眼睛頓時紅起來,上前便給了對方一巴掌,對方自然不能忍,眼看著就要打起來了,邊上有人厲聲道:“何人敢在郡主面前放肆。”
眾人回頭,見一位纖細秀麗的女子被簇擁在好幾個
高大健壯的侍從中間,雖戴著兜帽遮掩面容,亦難掩高雅氣質,吵成一團的學生立刻全部站直了行禮,但被打的那人還是難忍氣憤,忍不住脫口而出道:“是他先動手的。”
王勵勖緊緊抿著嘴,冷冷瞥了那人不言,一言不發。
正好田安之辦完事回來,看見這一幕,忙小跑過來道:“這是發生了何事,都是太學的學生,莫要傷了和氣。”
今日她是和王勵勖一起來太學找些教材的,自從五年前他們開始替陛下收攏流民,本以為只是暫時的,沒想到到如今,已經那麽多年過去了,經他們手養大的孩子,都有幾百人了。
前一陣子,陛下移居長麗宮,他們便送了一些孩子過去,那些孩子都識字明理,大多都是常庸,說實話,養久了還真有點感情,心中甚是牽掛。
但那麽多年過去,王勵勖的性格,仿佛是越來越激進了,這不,沒想到隻離開那麽一小會兒功夫,王勵勖能又和人吵起來。
她又忍不住偷瞄了一眼邊上被簇擁著的貴女,一下子就通過侍從的服飾認出來,這應當是攝政王的養女雲平郡主。
她忙說:“下官參見雲平郡主。”
雲平郡主開口:“我剛聽有人說,地坤堂而皇之地來太學,是不知羞恥?”
那被王勵勖打了一巴掌的人,頓時臉色蒼白,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忙不迭道:“是小人口無遮攔,小人知錯了,望郡主海涵。”
雲平郡主指著他:“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道:“小人……小人……小人李彥昌。”
雲平郡主道:“那你就寫十遍——李彥昌不知羞恥,貼在這公示欄吧。”
那李彥昌臉又紅又白,但立刻點頭應下了。
雲平郡主便微微頜首,帶著一群人走遠了。
王勵勖望著軟倒在地的李彥昌,正想出聲諷刺,田安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遠了。
“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可別把人得罪死了。”田安之忍不住勸慰王勵勖,但見王勵勖面無表情,隻將眼珠子撇到一邊不看她,便知道對方是一點都沒聽進去的,忍不住長歎一聲道:“你這是何必呢,陛下顯然是一副廣納人才的模樣,就算出自下等寒門,他們也未必不能成為你的同僚呢,得罪
同僚,總不好吧?”
王勵勖的臉頓時多雲轉晴。
他不是因為田安之說這人可能成為官吏,而是因為田安之說,這人可能是他的同僚,這就代表著,他也能為官做事。
他心情好些,於是冷笑道:“我看他做不了官,就這目光短淺卻愛擅議朝政的樣子,叫人覺得愚蠢,直道新修之後,從此早朝不論寒暑雨雪,都少有打滑車禍能事故,百姓出行也方便了許多,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陛下高瞻遠矚……你那書拿到沒有,陛下說了,要挑選幾個聰明的孩子,教導數理基礎的。”
田安之無語地看著他:“你還真的挺賣力,你還真覺得自己這個尚書舍人值得做啊,既無玉冊,也無金印,太常所你甚至沒記錄在案呢,你真信這是個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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