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今日上朝,陛下如此直接地決定了以為九卿的去留,滿朝大臣卻無人敢回,就連之前最敢反駁陛下的上官命,竟然也不說話了,田昐便知道,潛梁山上一定是發生了大事。
昨日彭玲還是說得不夠詳細,今日下朝,還得去打聽一下。
如此想著,早朝結束,三公九卿照例去宣室殿議事,首先便果然是定好了司方瑄為太史令候選,陛下似乎還想做些表面功夫,緩聲道:“眾卿若還有其他合適的人選,大可以報上來。”
沒人說話,半晌宗正傅征道:“臣覺得司方瑄是最合適的人選。”
其余人便也紛紛應聲。
田昐暗暗皺眉。
這樣不對,朝中似乎變成了陛下一人的一言堂。
他抬頭,瞥了眼陳松如和范誼。
兩人老神在在,都不說話。
田昐就也閉了嘴。
他們不說……那也輪不到自己說。
傅平安環顧四周,看著比起過去任何時候都要乖巧的朝臣,感覺到非常滿意。
於是她也就提出了,早已在她腦海中盤旋了許久的那個想法。
“啊,說起來,朕不是說,前去潛梁山,是因為夢到先祖說要去祈福,能保佑大魏百戰百勝,國泰民安麽?”
傅平安停下,等著有人捧哏。
最後還是王霽上道:“卻有此事,如今看來,陛下的夢做得很靈驗呢。”
傅平安面露為難:“其實還有一件事,朕當時沒說……”
她幽幽歎氣,王霽眉頭一跳,一下子預感到,陛下又要說一些很難處理的大事。
她沒敢接話了
,幸好傅靈羨道:“陛下直言便是。”
傅平安便說:“朕還夢見母妃……朕是說,永安王妃,她向朕哭泣,說朕忘了她,也忘了父王。”
傅靈羨在心底歎了口氣。
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
太后從收養陛下的第一天起就開始擔心的事,也是她時常會想的一件事。
陛下總有一天會想要認回生父和生母的。
在傅靈羨看來,陛下如今才提出,實在是已經非常有耐心了。
“朕想追封父王和母妃,眾卿覺得,該給什麽樣的封號合適呢?”
傅平安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語調輕松,就好像是在說什麽大不了的事。
眾大臣沉默,面面相覷。
最後,所有人的目光投到了陳松如身上。
如今,似乎也只有丞相有資格對陛下的這個決定提出異議。
陳松如緩緩開口:“這件事……臣沒有異議。”
田昐原本是打定主意不開口,聽到這話,也忍不住抬起頭來。
眾大臣一陣嗡鳴,田昐察覺到有很多人把目光投到他的身上。
他心裡有點亂,因為沒想到陳松如竟會如此,無論如何,這件事有違禮法,陛下能成為陛下,就是因為過繼給了文帝,若是她又要認回父母,豈不是在否認這件事,那她成為天子的理由,就根本站不住腳了啊。
這根本就是在動搖國本啊。
田昐望向范誼。
顯然,范誼有些猶豫,他能成為太傅,就是因精通經學名揚四海,今日若他也任由陛下開口,那就根本就是弄臣了。
果然,范誼也望向他,微微皺眉。
但不說話。
田昐歎了口氣,看來這話還是要由自己說。
他終於開口:“陛下……”
眾大臣向他投去希冀的目光。
傅平安望向他,神色晦暗不明。
田昐道:“……這件事,還要看看太后的意思。”
田昐到底還是沒敢直接反駁。
但是他說的這句話也非常有效。
太后當然不可能同意。
已經修行許久,看起來和普通道姑沒什麽區別
的太后,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捏斷了手上了一串白玉念珠,然後明確地說——
“絕不可能。”
這件事在次日早朝再次提出,同樣掀起滔天巨浪。
因為接觸面更廣,這次的反應來了很迅速,幾乎有大半臣子,都覺得這樣不太合適。
但這大半臣子中的一半,因為親眼見了或聽說了陛下在潛梁山的事跡,不敢直接冒頭,另外一半,雖然聽說了,但因沒親眼所見,心中不大相信,但也不敢直接反駁天子,便轉而彈劾丞相陳松如。
丞相,原本應該起監督與製衡皇權的作用,如今卻完全惟陛下馬首是瞻,簡直枉為人臣,枉讀經書,應該把位置讓出來!
……
“其實當日,您不用附和朕,該由您說出要問問太后的意思。”
傅平安望著棋盤。
她都不記得上次和陳松如下棋是什麽時候了。
彈幕中指導她下棋的人都換了好幾個,至於水平,用陳松如今日的話說——“陛下如今的棋,看著是不如往昔了啊,果然棋藝也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這句話令彈幕指導棋局的人破了防,過了一會兒,又換了一個人,陳松如就“咦”了一聲,開始皺眉苦思冥想。
就在苦思冥想的時候,她聽到了這句話,手指一松,下錯了。
陳松如:“……能悔棋麽?”
傅平安以為她有言外之意,愣了一下道:“悔之晚矣吧?”
陳松如道:“這事有什麽可後悔的,臣一個老婆子,被罵就被罵咯,眼看著都要去見閻王爺了——我是真的想悔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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