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嬋聽她跟自己暢談‘她與主公’之事,神色之間難免有些異樣,默默聽著。
“就這樣我倆不知不覺間仿佛回到了幼時那般,她以我為榜樣,我以她為榮,平繁互通文書,親密無間。”
“有時候我很想問她,為何我們會走到如今這步?”
第141章 詩定江山
程晚吟說著笑了笑, 面色黯然。
“自我入仕以來,經常受到貶謫。世人都看到了我的曠達幽默。但卻不知我和書謹聚少離多,每次分別時各種兒女情長, 淒淒戚戚。”
說到這裡, 程晚吟神態上不可避免的露出幾分疲倦之色,旋而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鬱氣一出,又變得豁然開朗, 大笑道。“死亡對於我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我只是不甘心罷了。”
程晚吟靠著冰冷的石壁, 那雙清亮的眸子仰望著天空那輪皓月,發間銀絲點點,道。
“吾幼時常教導吾妹:要寄心於天地,思百姓之安康, 傳萬世之德學。雖烏雲暫可蔽日,然吾輩亦要破釜沉舟,毅勇直前。”
程晚吟其實早已厭倦了酷刑拷打,厭倦了每一天都戰戰兢兢度過。她其實也可以拍一拍衣袖就此離開,四海為家。但盼她念她歸家的夫兒呢?四處為她奔波的妹妹呢?她身後翹首以盼的百姓呢?
[諸地連發災禍,皇太女以監國之責,從中探測商機,發難財。為籠絡眾臣,重金允之。貪之甚之,食軍中空餉。]
[今氣候已成,竟為攀附強朝。將國之根本送人,以謀取權位, 無人敢言。]
所以程晚吟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血濺七尺, 女帝卻聽不到她的肺腑之言。她怕她的死諫被曲解成畏罪自殺。她擔心當朝太子向他朝伏頭做小。她憂愁天下百姓。
所以程晚吟在這潮濕陰冷的牢房中彷徨著。她曾經倚仗的灑脫都已煙消雲散。
她的傲骨,她的清高,她的曠達都在這一次次私刑中蹉跎著。如拔羽蒼鷹,落魄老獅,雖不致死,卻極為難堪。
但程晚吟知道,有時候,越是在難以解決的時候,越是沒人敢站出來,越是艱難,她越是要破釜沉舟!去打破這病入膏肓的朝局!
獄卒聽聞她幼時教導家妹的戒言,讚道“慈心為人,善舉濟世”。卻見程晚吟此時雙目微閉,凝神片刻,竟仿若天地間有什麽在驅使著,用手指在虛空寫下另外一個世界的千古名言。
[ 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不似程晚吟剛剛斷斷續續所寫傷春悲秋的酸詩,這次她的文力一氣呵成。耀眼的靈光在她指尖匯聚,在黑夜中流淌出琉璃的色彩,燦燦生輝。
寫完八字後,程晚吟便抬起頭,無悲無喜地望著月空中那被烏雲遮掩、暗淡無光的帝星。她雙腿交疊,靠牆靜坐。
“文如泉湧!”
一旁的獄卒(月嬋)剛剛隻往程晚吟面前瞧了一眼,便不禁如同見證了什麽了不起的時刻一般,滿面潮紅,震顫出聲。
“大才!大才!知州大才!”
只見前方,那懸於空中的八字,紫金色的靈光仿佛泉湧般不斷向四周散逸散著,與遠處的那文聖禪音交相輝映,如臨聖境。竟是千古名章!
月嬋看著這磅礴的靈光,又看看程晚吟身上噴薄而出的那種‘生死看淡,不服來戰’的霸氣,內心暗道。“這王大人恐怕就差一步便能羽化成聖了吧?”
要知道自古百年難有一個聖人,故一出世便必達一品,當為文官之首,是連女帝都不能輕易定罪的存在!
她覺得要不是獄牢中天生有文力束縛,或許此時這驚天異象恐怖已經衝天而起,聖音繚繞,在京城懸浮數日,逼迫女帝去重審此案!
此時,帝宮靜安閣中燃著仙爐。鑲著金邊的銅爐置於屋子正中間,嫋嫋生煙,香爐上各有一個銅獸銜珠位於九個方位,虎視眈眈。
一位頭戴冕冠的女子氣憤地將手中的折子丟到了案幾上。
“錢錢錢!邊境抵抗東朝南朝要錢,修建文廟要錢,詭禍賑災要錢,百官俸祿要錢,朕的陵墓要錢。從朕坐上這個位置以來,銀子銀子銀子,都向朕要!!!朕哪有這麽多銀兩?!”
秦婉婷深吸了一口氣,將桌子上那堆成小山的折子推到一側,來了個眼不見心不煩。這時,她的貼身侍女過來稟報。
“陛下,王判官求見。”
女帝怒氣微斂,輕輕招了招手。
那位侍女心領神會,叫王雅進來。
“臣青州判官王玄真見過陛下,女帝萬安!”王雅垂睫走到殿中,雙手合攏,單膝跪地行禮。玄真便是她的小字。
靜安閣中鴉雀無聲,秦婉婷坐在案台右手托頰,垂眸,未出聲,珠簾傾斜發出清脆的相碰聲。半晌,她才懶洋洋道。“平身吧。”
“愛卿所來何事?”
王雅感到女帝投來的目光,咬了咬下唇,將袖中的折子取出,雙手呈遞。一旁的那位侍女在女帝示意下,將她手中的折子接了過去。
“家母手書,望陛下輕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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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王雅呈上奏折不久,北王朝便出了一件大事。皇帝壓下了王槿之彈劾皇太女的奏折,下獄了幾位官員。
在女帝看來,她的皇女千好萬好,會犯錯大抵是周圍的大臣或者隨從唆使的結果。而這次她也想借機將那些心懷不軌之人清除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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