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功課做完了麽?這麽早便來替你母親送貨麽?”
面容年輕的周弦徽躬身,摸了摸她的頭。葉驚秋下意識將手中的打包盒遞給周弦徽,看著她小心地接過,而後輕輕地將一瓶牛奶放在她的手心。
“周——周姐姐......?”葉驚秋語氣一頓,再張口便是自然而然地叫了聲周姐姐,她聽自己用略帶稚嫩的童音解釋道,“今天是周三,放學早,周姐姐這裡是最後一份啦。”
周弦徽眉眼彎彎,隨手束起的長發隨風輕飄,語氣好似水一般溫柔:“好呀,姐姐今晚有事,送完貨你可以自己回家嗎?”
葉驚秋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只能點點頭,聽自己用夾子音分外乖巧地回答:“好的,姐姐再見。”
“再見。”
周弦徽不再多說,她合上小院柵欄,端著盒子快步而行,回到家中。
四周安靜下來,鍾清的聲音再度在耳畔響起,她幽幽道:“沒想到你裝小孩還裝得蠻像。”
“都說了我早忘掉了以前的事,我現在不過是十八歲而已,”葉驚秋嘖了一聲,視線轉向那扇微開的小窗。趕快詢問,“所以究竟是怎麽回事?”
葉驚秋此刻自然沒有走,她正躲在院牆的籬笆旁,望著遠處跪坐在小塌上的女人泡茶,她動作行雲流水,不一會兒便有撲鼻的清香溢出,直直鑽入葉驚秋鼻中。
“夢境而已,但這和我的神弦曲又截然不同,”鍾清解釋道,“聽過那句話麽?五帝之聖而死,三王之仁而死......”
烏獲之力而死,賁育之勇焉而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去。
葉驚秋默默在心裡把後兩句補充上,語文閱讀課上她曾讀過這句話,沒想到會在今天派上用場。
死者人之所必不免去,死亡是所有人無法逃脫的結局。
鍾清輕聲:“死是絕境,沒有人能逃過生和死的追趕。天啟四騎士存在的意義是守護與責罰,神弦曲不過是叫你經受自己的苦痛,而無生之地則是叫你將經受每個人曾造就的殺孽,而後迎來所謂的新生。”
葉驚秋微微一愣,已然對之後之事有所預感。正此時,木廊中傳來輕卻急的腳步聲,但聽吱呀一聲周弦徽推門而入,也就是在進屋的刹那,她便放慢了動作。
周弦徽跪坐在泡茶女人的身前,分明木榻一旁有充足的位置,可周弦徽卻非要同那人擠在一邊。
看不清面目的女人卻不動如山,她低笑著,不過是一道略帶調侃的視線,便叫周弦徽像小孩般偏頭躲開女人目光,耳側亦浮上不宜察覺的微紅。
葉驚秋一時看出了神,她完全沒想到周周姐會露出這樣的情態。分明無論何時何地,周弦徽都稱得上大方得體,哪怕是一隊私下裡開玩笑放松,她也從來只是微笑的傾聽方。
空中傳來尖嘯的鳥鳴,葉驚秋記起了當年看過的檔案,她忽地就不想再繼續這場慘痛的噩夢了。
可既定之事不會因她的心願而停止,鳥嘯幾乎要穿透玻璃,周弦徽果真一瞬警覺,她是本州島分部部長,的確對異獸擁有這樣的覺察度。
葉驚秋下意識伸手想喊別走,心說周周姐你究竟懂不懂調虎離山之計?你殺了太多改造人,Messiah早已計劃著要進行一場酣暢淋漓的報復,你是擁有聽嘯的A級覺醒者,你可以單槍匹馬抹殺掉所有攔路異獸,可你的姐姐不是!
回來!回來!回來!
意圖喝止這一切的咆哮卻都停在喉嚨間。
夢境終歸是夢境,葉驚秋只能如提線木偶般走既定的劇本。所以她看著周弦徽匆匆離去,看著小院脆弱的道陣轟然開裂,看著成群的異獸飛撲,撕咬掉那個較周弦徽還要略高一些的女人的頭顱。
於是從此,那頁寫著“為什麽不親自對我說的”日記便再沒有了續章。
葉驚秋閉眼,她不敢再看了,她不想知道周弦徽風塵仆仆歸來時是如何地滿懷重逢之喜,在望見那幾乎已經凝結的鮮血時究竟是有多麽痛恨。
可這是無生之地,沒有她拒絕的空間,於是絕望、痛苦、悔恨、憤怒......一切的一切便如山呼海嘯般衝來,周弦徽曾經歷的,她便也都經歷。
所以再不會有會撒嬌會索求的周弦徽,在這間木屋碎裂的刹那,她已然將過去的自己作為陪葬品,一同埋在了墓地之中。
鍾清低聲將葉驚秋從無邊悔恨中喚醒:“不要沉溺在任何一個夢中,醒不來你就也死了。你要做的就是突破夢境,貝希摩斯也許已經在終點等你了。”
可葉驚秋無暇顧及太多,因為一個又一個夢境馬不停蹄地襲來。有時她是謝平之夢中的導遊、有時她是搶救阿納斯塔西婭的醫生、或者欺騙洛塔瑞奧的導遊、為宴昭送上分手信的傳話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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