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玄微逗弄著兔兒的動作頓了頓,同樣輕描淡寫地回應,“在南苑養傷。”
和白蟬的說辭對上了。
但‘養傷’二字,讓阮朝汐的心裡一沉。她想起了黑暗中砸下的雜物箱籠,耳邊的悶哼。
“傷到何處了?”她坐直身,“傷得可嚴重?”
荀玄微並不隱瞞她,長指緩緩撫摸著兔兒脊背處的硬毛,“傷在小腿,人動彈不了,傷勢麽……雖不算輕微,也不算重,還輪不到孔大醫出手。莫聞錚在南苑替他治著。”
銀竹捧來一壺清酒,兩個玉杯。“郎君,酒來了。”
“送去小院。”
荀玄微起身,“主院四處修繕,滿地碎石,無處落腳。只有頭頂一輪秋月可入眼。小院那處倒是已經好了,景致尚可一觀。”當先移步,示意阮朝汐跟上。
阮朝汐坐在原處沒動。
荀玄微說話向來含蓄,做事多有深意,說一句賞月,前頭不知有什麽事等著她。
她不喜歡被人牽引著走,仿佛撞上蛛網的小蟲四處掙扎,而獵捕者躲在暗處。她更不喜歡含糊曖昧,索性單刀直入,當面問個乾脆明白,一刀死了也好過自己心裡胡亂猜度,鈍刀子割肉的死法。
阮朝汐摸了摸兔兒的長毛,抓著耳朵放回籠子裡,直截了當地談起那夜的事。
“這次奔走豫北,都是我一人的主意,要罰也只需罰我一個。我只有一句話好說,我和荀九郎性情不投,相差甚遠,他不知我,我不喜他。罰我可以,荀九郎不是我的良人,我不嫁他。”
她打定了破釜沉舟的心思,說出口的一番語直且硬,斬釘截鐵,毫無女子通常的委婉迂回,仿佛武將不披甲就上了戰場,手裡一柄長矛不管不顧地往前扎,不是對方見血就是自己見血,做好了最糟糕的準備。
荀玄微的回應卻出乎她的意料。
既不驚愕,又不嗔怒。接下了她的迎頭直擊,反倒衝她微笑了下。
“你不必多想,此事已經作罷了。你阮家長兄過兩日便會過來,和我當面詳談此事。”
阮朝汐原本冷冰冰瞧著青石地,直到聽到了‘作罷’兩個字,視線才震驚地抬起。
她擺出破釜沉舟的姿態,荀玄微卻仿佛今日心情極好,隔著小籠撫弄著兔兒,眸光顯出溫柔,唇邊噙著放松淺笑,一副極好說話的樣子。
“你不喜他,為了躲避這樁婚事不惜奔了豫北,難道我還能勉強你出嫁?兩姓通婚,為了宗族長久交好,何至於兩邊結成怨偶。在荀氏壁時,我已經和阮郎當面談過。你既然不喜我家九郎,那這場婚事——就此作罷了。”
第二次從他口中聽到‘作罷’,說得輕松暢意,仿佛悔婚是一件小事。
阮朝汐進來時,自以為在小院長廊裡吹夠了風,吹得心裡清醒明白。進了書房後,才坐不過一刻鍾,頭暈目眩的感覺又出現了。
她坐在小榻邊,雙手垂攏,目光往下,盯著籠子裡兔兒粉色的鼻尖,烏亮的眸子對著裡面溜圓的小眼睛,半天沒說一個字。
籠子鐵門被打開了。荀玄微把兔兒又取出來,提著長耳朵放回她膝頭。
“好了,心事說出來就好。如今可願意隨我去小院裡賞月了?我應諾你一句,只要能說與你聽的,知無不言。”
阮朝汐帶著重重疑慮迷惑,跟在身後,出了書房,順著長簷回廊進了小院。
月色下的白沙庭院果然有別樣意境。
銀竹已經鋪好了細簟席,中間放置食案,四把酒壺依次擺放,酒香傳入鼻下。
荀玄微舉杯倒酒,示意阮朝汐坐過去。
阮朝汐整理長裙擺,姿勢極端正筆直,以聆聽教訓的姿態跪坐在對面的細簟席上。
這種細簟製的坐具她在書房裡坐慣了,沒想到今晚的簟席居然真的只是薄薄一層竹席,下面沒有填充棉物。才坐下去,席面下細小的砂石咯得她膝蓋生疼。她無聲地抽了口氣,強忍著沒動。
荀玄微撩袍坐下,笑睨了一眼過來,“此處除了你我二人,並無旁人,你竟還坐得如此端正?怕沈夫人過來打你手板麽?”
阮朝汐回瞄一眼。對面坐得隨性,倚著楓樹屈膝而坐,廣袖垂落沙地上。
她默默腹誹,“就算他無禮箕坐,沈夫人自然不敢過來打他手板的……”動了動,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盤膝坐在細簟席上,仔細拍去裙擺的細沙,長裙遮住膝蓋和腿腳。
咯得生疼而不自覺蹙起的眉心舒展開來。
對面遞來一杯酒。
阮朝汐接在手裡,打量了玉杯大小,普通的二兩杯。“荀三兄,你知道的,我酒量不大好。”說著就要把酒杯放回盤中。
“酒量不好就練起來。”荀玄微靠著楓樹,仰頭飲盡整杯美酒,“哪個生來海量?”
阮朝汐捧著杯,謹慎地啜了一口。
她這幾年其實酒量見長,雲間塢逢年過節時,一輪酒敬下來,喝上十幾二十杯都無妨。
但荀七娘喜歡和她拚酒,她每每拚不過,新年都要喝醉幾次。她今晚入小院是來問事的,格外留意酒量,免得喝酒誤事。
小院裡各處燈火明亮,空屋再無人居住。
一整日不言不語地觀察下來,她心裡積攢的疑惑幾乎可以塞滿一間空屋了。
“二郎君的那兩房姬妾,已經隨二郎君走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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