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麽呢,醫生又沒說是男是女,你立馬在這嘚瑟上了。”一向強勢的周桂芬語氣難得嬌嗔。
“我老孫家怎麽可能無後,肯定是兒子!”孫建忠自信滿滿。
“話說下次該去查查男女。”
“呸,現在不是不讓查性別嗎?”
“你一婦道人家知道什麽,我老孫有得是門路,縣人民醫院婦產科張大夫你知道吧?我倆認識,我們以前還一起抽同一根煙……”
夫妻倆正拌著嘴,孫建忠正吹噓著,忽然接了個電話被臨時叫走了。唱戲的走了,空氣徹底安靜下來。
“西桐,以後孩子生下來,你倆相差這麽多歲,我們也老了,你可要多幫襯著你弟。”周桂芬笑著對徐西桐說道。
徐西桐下意識地生理性反胃想乾嘔,她攥緊檢查單一角,抬起頭,眼神銳利地直視周桂芬:
“你這是給我生了個孩子嗎?”
周桂芬臉色沉下來,提高音量:“你說什麽?”
“媽,你不是說有我一個孩子就夠了嗎?”徐西桐看著她,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地從臉頰滑落,“我不是你的孩子嗎?”
“你從來對我沒期待,也不認可我,爸爸去世後隻知道罵我,打擊我,跟我說得最多的是聽話,別人家的小孩多聽話多體貼父母,為什麽……為什麽別人都說我很好,只有你說我不聽話,”徐西桐伸手不停地抹淚,掌心都是濕的,嗓音哽咽,“最重要的是,你真的愛我嗎?”
眼淚如決堤一般,徐西桐哭得眼睛發紅,泣不成聲,她大聲說道:“初中寄宿,我第一次來姨媽,你教我怎麽換姨媽巾後,冷漠地說以後的姨媽巾讓我自己買,內褲也是。為什麽,我的舍友什麽都是她們媽媽買好的,你知道我有多羨慕她們嗎?我在學校寄宿,每周的生活費只有50塊,吃完飯根本沒有錢買姨媽巾。還有我一直想要的那套運動服,你嫌貴沒有給我買為了讓我死心還當著眾人的面罵我不知廉恥,你以為我都忘了嗎,小時候你那麽疼我……”
“啪”地一聲,周桂芬沉著臉給了徐西桐一巴掌,控訴和委屈戛然而至,她的臉火辣辣的。
“以前你爸死了日子多苦多窮你不是不知道,我沒想到你是這麽記仇的孩子,哪個父母不愛自己的小孩?沒有我,你吃外面的煤灰長大的?”周桂芬胸腔劇烈地起伏著,瞪著她。
一句窮就可以把所有的錯誤掩蓋嗎?還是說,做大人的,從不會認為自己錯了。
徐西桐徹底心灰意冷。
她止住眼淚,但因為哭得太凶太急喉嚨有些打嗝,一雙赤紅的眼睛平靜地看著她媽:
“麻煩你轉告叔叔一聲,獎金三千塊是我自己的,我不會拿出來。”
徐西桐把檢查報告單放在桌子上,並沒有看周桂芬,語氣冷淡地說:“護膚品不要就扔了吧。”
說完,徐西桐同周桂芬擦肩而過,“砰”地一聲防盜門關上。她走出家屬院大樓,一個人漫無目的走在馬路上。
晚霞萬頃,一路上有很多穿著校服的高中生騎著自行車從她身上經過去上晚自習。
快到學校的時候,徐西桐望著來來往往的人和車發呆,內心有一股巨大的悲涼在蔓延。
她該往哪裡去?
任東正跟別人說著話,視線不經意掠過不遠處的唱片店,眼睛又轉了過來,看到是徐西桐的那一刻,忍不住擰眉。
她怎麽跟魂被抽走了似的。
任東拍了拍同伴的肩膀示意對方先走,他穿過馬路朝徐西桐走去,走到她面前,拍了一下徐西桐的肩膀:
“不去上晚自習?”
徐西桐搖搖頭,抬起眼看著他:
“任東,你帶我逃學吧。”
任東愣怔了幾秒,他思忖了一下,撇徐西桐一個人在這也不放心,便點了點頭,問道:
“你想去哪兒?”
“隨便,哪裡都可以。”徐西桐嗓子都是啞的。
“那我叫小伍把摩托送過來。”任東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正要打電話給小伍。
徐西桐拉住他的手腕,溫熱的皮膚相貼,任東幽長的睫毛動了一下,小姑娘指了指對面馬路附近成排的自行車說道:
“借這個吧,更快一些。”
“行。”任東把手機揣回兜裡。
任東一路小跑進了學校,徐西桐站在原地等他,沒多久,任東推了一輛自行車出來。
坐上自行車後,任東騎著帶著徐西桐,開始了沒有方向的逃學之旅,他感覺出徐西桐心情不好,於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同她說著話,逗她開心。
徐西桐坐在自行車後座突然開口:“你知道我為什麽想要當一名記者嗎?”
“為什麽?”
“因為我爸。”
徐西桐父親是北覺第七煤礦綜采隊的一名普通工人,他每天兢兢業業地在礦下工作18個小時,在一次日常作業中,井下頂板出現塌陷事故,在那天,共有三名員工喪命,其中就包括徐西桐父親。
這件事本該在當地引起不小的轟動,煤礦老板怕事情鬧大要擔更大的責任,第一時間從各方各面堵住眾人之口並進行了封礦不讓任何人進入,還聯系受害家屬進行了賠償,將這件事定性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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