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一會兒會在外面等著,直到員外郎大人盡興,你都不可以偷懶,要是這鈴鐺聲停下,阿娘可是會罰你的。你不想被罰,對不對?”
元秋的身形削痩單薄,背對著這邊,以至於和朝長陵之前看見的走馬燈完全重合。
“那其他人呢……?”他終於還是抿唇有些不安地問道:“為什麽,偏偏是我來呢?阿娘明明還有其他孩子可以……”
“因為你是阿娘最最重要的孩子啊,阿娘在你身上耗費了那麽多的心血,你難道現在要不聽話了嗎?”
鄭夫人伸手,又摸了摸他的腦袋,安撫道:“別怕,就算你不明白該怎麽做,你的身體也是明白的。那些東西,不是已經被你的身體記住了嗎?”
“我的……身體?”
“對啊,無瑕,你可是阿娘最滿意的一件寶貝。”
鄭夫人起身走後,朝長陵還立在屋裡沒動。
她看見元秋先是愣愣盯著自己的手掌看了一會,然後起身,來到屋內那面巨大的銅鏡前。
他伸手,輕易就解開衣袍,那寬大的袍衫下竟然未著寸縷,在燈光下,皮膚白得幾近透明。
他面無表情伸手在自己腰腹上掐了一下,輕輕的,根本沒用力,可那道像是欲情所致的紅痕卻輕易就浮現出來。
他的身體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
他不記得了。
朝長陵在身後冷眼看著,雖然一如既往的沒什麽表情,但要是細看就會發現,她眼底是沉著的。
師兄常常說她遲鈍,反應不夠敏銳,如今看來,倒也不算罵錯。
畢竟到了如今,腦中那些曾經覺得奇怪,但也懶得去細究的一些回憶才這麽徐徐有了答案。
比如曾經在村落裡,元秋那身古怪的傷,獵戶和他之間奇特的氛圍,那座枯井下的地牢,他說他沒有膽子殺人,還有衝自己笑起來時那刻意卻勾人的嘴角弧度。
以及,之前在閣樓,他看見鈴鐺時,畏懼又驚恐的眼神。
原來如此……
看來,她的確因為自己事不關己的態度,遺漏了許多本應看穿的事實。
元秋重新穿上衣袍,來到窗邊,這裡是三樓,離地面有一段不可小視的高度,朝長陵聽見他小聲地說:“跳下去,我也死不了。”
不知道他從何而來的依據,但幻境是過去的記憶,過去無法被更改,所以他就算跳下去也改變不了結局,就好像,哪怕自己強行在這個幻境中有了實體,可以被旁人認識,但她也無法改變元秋的命運,哪怕一些微小的過程因她而變,結局也不會變。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大概還在一樓,大搖大擺的,一步一步,踩得很實。
朝長陵知道,幻境到這裡已經接近尾聲,她只要站著,靜靜目睹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就可以找到心魔的內核,一劍劈開,重回現實。
但,真的這樣就可以了嗎?
朝長陵開始思考,身旁的元秋也聽見門外的聲音,他沒有回頭,盯著與自己有三樓高度的地面,不知在想什麽。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唰”
是朝長陵抬手捏訣的聲音,世上少有什麽事是她做不到的,所以常人無法打破幻境的常識,在幻境內擁有實體,但她卻可以。
元秋聽見聲響回首,竟看見一個陌生女人憑空出現,他不禁怔愣。
“跳下去死不了,但骨頭肯定會斷那麽兩三根。”
女人平靜地說道。
“我知道。”元秋笑了笑,沒有追究她是怎麽進來的,手指尖在窗欞邊緣輕輕叩了叩:“但除了斷幾根骨頭,我也想不到別的辦法。”他一頓,聲音有些低:“沒有人會來救我,阿娘會來嗎?”
他沒有在提問,只是自言自語。畢竟早就知道答案的問題,不能算是問題。
“你就沒想過我是怎麽逃過外面一堆人的眼睛上來的嗎?”
這話中的意思讓元秋反應了一秒,連心也停滯了一下,他緩慢地調轉視線注視她,看見她腰上攜著劍,手掌虎口覆著劍繭。
他試探性地開口:“你可以嗎?”
他朝她走近,又近了一步,因為還是少年人,身軀沒有完全拔高,目光正好與她平視,他口吻小心翼翼的,好像帶著點冀望,又好像沒有,溫熱的吐息都噴灑在她臉上。
然後往後,拉著她的衣角坐倒在椅子上,手臂攀上她的脖頸,以一種討好的,仰視的姿態望著她。
那雙眼睛濕漉漉的,明明沒有說話,可意思再明白不過。
身後的門扉在這時被推開,朝長陵的劍瞬間出鞘,那男人在看清屋內景象之前,被攔腰斬斷,化作一團瘴氣。
元秋眼中有詫異一閃而過。
“轟隆、轟隆”
心魔的幻境因為被強行改動,整個世界開始發出警告的聲音,大地在顫動,似乎一切都搖搖欲墜。
朝長陵沒去在意,只是望著元秋,她知道自己如今在做的事不過是自我滿足,再怎麽更改幻境的走向,也已經改變不了從前。
“…謝謝你。”
可在她沉臉思考時,少年卻貼在她耳邊輕聲道,然後唇角一勾,衝她笑了。
心決告訴她,那彎起的眉眼不是假的,那名為“解脫”的情緒此時此刻,的確存在於他的心中。
幻境的邊界線徹底崩塌,嚓的一聲,心魔的內核浮現出來,朝長陵不知在想什麽,呼出一口氣,執劍將它劈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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