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居然不知道你會彈古箏?我們家居然有古箏?”明恕走了出來。
“前幾年我帶回來的,當時你不在。”蕭遇安說,“後來沒怎麽拿出來。”
明恕問:“你為什麽會學古箏?”
“和任務有關。”蕭遇安笑道:“去一個以民樂培訓為幌子的人口販賣組織臥底,臨時學了點兒皮毛。”
明恕盤腿坐在古箏對面,聽了好一會兒,“我現在對民樂有點兒興趣了。”
蕭遇安未答,因為猜到了他接下去要說什麽。
果然,他道:“你會的,我不一定能學會,但我得會欣賞。”
因為位置關系,蕭遇安看明恕需要低下目光,明恕看蕭遇安則要揚臉仰視。
須臾,蕭遇安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過來,我教你。”
演出安排在周六晚上,一共兩個小時,七點開始,九點結束。
因為只是預演,說白了就是公開排練,所以沒有以購票途徑前來的聽眾。
重案組的隊員們嘴上說著沒興趣不想聽不想來,但真來了,情緒還是不錯,一人拿著一本小冊子,正兒八經地翻閱。
經過蕭遇安幾天的熏陶,明恕已經能和古琴十級愛好者方遠航討論一二了。
方遠航對自己這個破案思路特別廣的師傅深信不疑,由衷感歎——厲害的人,不管在哪方面都很厲害!
時間一到,演出正式開始,有各樂器獨奏,也有合奏。
剛開始時明恕面帶微笑,雖然不太能欣賞,卻假裝聽得津津有味。然而沒過多久,就漸漸坐不住了。
在家蕭遇安彈古箏給他聽,他能安安穩穩聽一晚上。但換個地方換個人,那種欣賞音樂的心情就沒有了。
他很具有自我批判意識地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當不成文化人,欣賞的不是音樂本身,只是彈奏音樂給他聽的人。
演出進行到後半段,他實在是不想聽了,但又不想提前離場,也不想打瞌睡玩手機——他從小的家教令他習慣對任何職業的人抱有尊重。
時間有些難熬,他索性不再聽,而是專注於觀察演奏者們。
台上燈光很亮,將每個人的五官、神情照得異常清晰。
明恕的視線從他們臉上掃過,停留在一個彈古箏的女演奏者身上。
她一襲輕紗白衣,袖口、衣領、胸口處有精致的刺繡,長發柔順地垂在肩上,五官清秀,化著很有古典風格的淡妝,不算特別漂亮,卻有一種近似純粹的仙氣。
但與這仙氣迥然不同的是,她的右耳耳骨上戴了一枚設計頗具現代感的紅色耳釘。
明恕對女性無法抱有愛情性質的喜歡,可正因為此,他能夠更加客觀地欣賞女性的美。
這位女演奏者讓他覺得很舒服。
她眉眼間展現出來的感情,是沉浸者、熱愛者才有的。
可明恕總覺得,她看上去很悲傷。
和周圍的演奏者相比,這種悲傷分外明顯而生動。
可她為什麽悲傷?她在悲傷什麽?
因為中途耽誤了一些時間,九點一刻,最後一首曲子才結束。所有演奏者、幕後工作者上到舞台前致謝,聽眾們也都站了起來,不管聽懂沒聽懂,打瞌睡沒打瞌睡,都熱烈地鼓掌。
明恕看了許久,發現那位彈古箏的女演奏者沒有出現在舞台上。
這到底算不算奇怪,他並不清楚。過去他幾乎沒有看過話劇音樂會,不知道這種謝幕是每個參演人員都該參加,還是參不參加無所謂。
他只是過於關注那名女演奏者,所以她沒有出現,他便注意到了。
也許還有別的演奏者沒有出現。
“師傅。”已經開始退場,方遠航晃了晃手臂,“你在看什麽?”
明恕收回視線,問:“這種類型的演出,你以前看得多嗎?”
“不多。”方遠航說:“一年也就看個幾次。”
那也不少了。明恕一想,問:“最後謝幕時,演奏者都會出來和聽眾打招呼嗎?”
“基本上都會。”方遠航回答得很乾脆,“尤其是重要演奏者。”
明恕回憶起,那位女演奏者多次出場,位置都靠近中心,應該算重要演奏者。
“怎麽師傅,你看上誰了?而她沒出來謝幕?”方遠航說。
明恕道:“你這觀察力和推理力,在重案組算不及格。”
舞台上輕快的歡呼傳到後台時就像蒙上了一層水面、一張鼓面,變得沉悶繁重。
沙春將白色的演出服脫下來,換上亞麻襯衣與闊腿褲。
後台暫時只有她一個人,她彎下腰,將自己的個人物品整理好,趕在同事們回來之前,卸掉了臉上的妝容。
化的是舞台妝,在觀眾眼中像是淡妝,但其實一離開舞台,這妝容就顯得特別誇張。
她一手卸妝棉一手卸妝水,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手腕忽然一頓,兩秒後輕輕歎了口氣。
曾經她很喜歡參加謝幕,觀眾們的掌聲是她最在乎的嘉獎。表演時她無暇看清他們的臉,只有謝幕時能好好看一下這些欣賞她的演出,給予她掌聲的人。
但她的同事們有意無意地疏遠她,甚至是排擠她。謝幕時她總是獨自站著,沒有人願意靠近她。
這種情況在今年變得越發嚴重。
而回到後台,她的處境也相當糟糕。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