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群將筆“啪”一聲拍在桌上,忍無可忍,在手機上與好友吐槽:操他娘的!書店這種地方就不該放小孩子進來!又不是麥當勞,又不是肯德基!他們看什麽書?看得懂嗎?我今天的題又沒刷完!
男子再一次站起,這次不是去吧台,而是直接去了吵鬧傳來的方向。
佘群聽見男子以艱澀生硬的語調說:“麻煩你們照看好小孩,他們實在是太吵了!”
家長們小聲道歉,假模假樣教訓自家不懂事的小孩。
男子換來的寧靜持續了兩分鍾,消費區又一次炸鍋。部分家長象征性地對大叫的小孩做出“噓”的手勢,更多的則根本不管,甚至用平板電腦播放著動畫片。
佘群已經被吵到麻木,索性給自己放個假,戴上耳機和好友“開黑”,余光掃見男子起碼提醒了家長們五次。
“靠,真有毅力啊!”他語氣中不乏譏諷,又帶著幾分看好戲的意思。
“你要不就回來吧,周末去什麽書店。”好友說:“咱圖書館還不比書店安靜?”
“太安靜了也不成,我需要適當的白噪音。”
“小孩兒的聲音那叫‘黑噪音’了吧?嘖嘖,跟小孩兒和家長講道理的都是傻缺。誰他媽聽啊?真有素質的家長,被提醒個一兩次就把小孩帶走了,現在還待在那兒折騰的,多半腦子裡就沒長素質這根筋!”
幾局下來,佘群抹了把臉,明白今兒當真是廢了,正準備收拾收拾回學校,去圖書館將就一下,忽見鬧得最厲害的那一桌有了新的動向——穿藏青色長裙的女人站了起來,手裡拿著一包紙巾,似乎是要去衛生間,一個猴兒一樣的男孩緊緊抱住她的腿,嗓子都嚎啞了,還舍不得閉上嘴。
“媽媽!你去哪兒?別走哇!陪我看動畫片!”
女人安撫了半天,“猴兒”也不肯松手,反倒跟發了“人來瘋”似的,嚷得越發帶勁。女人也火了,說了兩三句重話,直接將“猴兒”扔在原地,徑直向書店外的衛生間走去。
大約平時被寵慣了,“猴兒”呆了幾秒,突然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聲,引得消費區所有人都向他看去。
佘群下意識看向數次起身的男子,毫無征兆地感到一股殺氣。
在他的認知裡,那男子別說殺氣,連怨氣都不該有。
他幾乎認為自己產生了錯覺。
而這時,男子桌上堆著的書,放在最上面的一本正好寫著一排大字——他們都該死!
佘群一咽唾沫,瞳光微微收縮。視線裡,男子臉色陰鷙,從隨身攜帶的雙肩包裡摸出一件物事捏在手中,如前幾次一樣,緩緩走到“猴兒”跟前。
除了佘群,無人察覺到危險。而佘群已經怔立在自己的座位邊,心臟狂跳,呆若木雞。
“猴兒”仍舊在大喊大叫,甚至對男子咧了個鬼臉,聲音如同小怪物:“我就是要鬧!我就是要吵!我媽媽給我買了水,我——”
後面的話,隨著男子右手往前一捅的動作戛然而止。
當男子將手中的匕首插入男孩兒的喉嚨時,消費區靜如墳墓,所有人都呆立著,像是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血從男孩兒頸部動脈處汩汩湧出,血腥味從稀薄變得濃烈,如一根根尖銳的針,刺入人們麻木的神經。
直到這時,才有人驚聲尖叫——
“啊!殺人了!”
人群以男子為中心,如潮水般向四周褪去。男子“謔”一下將匕首從男孩兒脖頸拔出,男孩兒像一截被蛀空的枯木,徒然栽倒在地,四肢猛烈抽搐,喉嚨發出乾澀而可怖的呼吸聲。
佘群瞳孔幾乎壓到最緊,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男子,嘴唇不自覺地顫動,一道道血液直衝腦門。
男子眼中的平庸已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瘋狂與殘忍,似乎還迸裂出數道血光。那滴著鮮血的匕首尖直指人群,一時間,恐懼令空氣凝固,如巨石一般擠壓在目擊者心口。數名父母不在場的小孩正低聲哭泣,而現場的成年人們——從工作人員到顧客,被嚇懵了也好,膽怯懦弱也好,竟是無一人挺身而出。
被刺穿咽喉的男孩兒終於不動了,男子扯出一記猙獰的笑,旋即以極快的速度,抓住離自己最近的小孩。
小孩驚懼的哭聲仿佛潰逃的號角,佘群第一個衝出消費區,身後跟著爭先恐後的逃命者。
很多人喊著:“他身上有刀!”
男子怪笑著將手中的小孩摔在地上,那稚嫩的頭顱與冷硬的地面相撞,發出滲人的悶響……
書瀚咖啡館從未發生過任何惡性事件,直到第二起殺戮已經發生,當值工作人員才哆嗦著通知商場保安。
一切已經晚了。
男子殺紅了眼,擒住又一名毫無抵抗力的小孩,像披著人皮的野獸終於撕碎偽裝,露出惡臭的獠牙。
消費區頓為人間煉獄,人們魚貫而出,唯有一名身材高挑的女性逆著人潮闖入其中。
時間往前推三日,明恕結束了在公安部特別行動隊長達一年的骨乾培訓,回到冬鄴市。
接到特別行動隊征召時,他已是冬鄴市公安局刑偵局重案組組長,常年戰鬥在刑事案件第一線,和無數窮凶極惡的歹徒正面過招,偵破過大量難案要案。
“明恕”這倆字兒,算得上冬鄴警界的金字招牌。
特別行動隊的培訓不比重案組執行任務時輕松,“培訓”只是對外說法,親歷過的人有更形象的解釋——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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