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淺曇鎮不像去洛城那樣容易,一路飛機轉越野車,明恕和易飛一行人花了14個小時才趕到淺曇鎮派出所。
文黎並沒有受重傷,只是出發前身體就有些不適,路上遇到小規模山洪,險險保住一條命,後來實在是體力不支,暈倒在坑窪中,被送到醫院後經過緊急治療,現在已經隨徐椿來到派出所。
她仍然無法接受羅祥甫已去世的消息,眼睛紅得厲害,反應較正常人稍慢一些。
明恕看著她從背包裡拿出的一疊信封,還有幾張洗印的照片。信封全部被雨水泥水打濕,一些已經看不清字跡,但中間的還能辨出收信與寄信地址。
羅祥甫寫得一手好字,遒勁有力,明恕在市書畫協會和羅家都看過,印象深刻,一看就知道確是羅祥甫所寫。
文黎望著明恕,輕聲問:“羅老師真的不在了嗎?”
明恕回以認真的一眼,“是,我們查到羅祥甫在過去的一年半間多次向蛇荼鎮寄信,這次前來就是為了查清他遇害的真相。”
文黎大哭,“羅老師是個好人!”
明恕觀察了一會兒,說:“我有些問題想問你,這關系到案子的線索,希望你誠實作答。”
文黎趕緊擦抹眼淚,抽了好幾口氣,點頭道:“只要能幫到你們,我什麽都說!”
“在蛇荼鎮,有多少人知道你在進行改變女性思想的活動?”明恕問。
文黎張了會兒嘴,“很多人都知道。我既然要做,就不可能瞞過大家。”
明恕又問:“你是否因此受到阻攔或者傷害?”
“阻攔很多,他們有時不讓我進入家中,有時罵我不尊重當地文化。”文黎說:“民警也跟我提過,讓我注意安全。”
明恕說:“‘他們’是誰?茅一村茅二村的男人?”
“嗯。”文黎點頭,“不過也不止。最開始時,他們對我不屑一顧,認為像我這樣遠離家鄉,二十多歲了還沒有丈夫的女人是‘不潔’的。其實男人們對我的阻攔不算多,他們壓根瞧不起女人,最恨我的是年紀較大的女性。這幫人……怎麽說……”
文黎低下頭,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明恕說:“她們是當地男人的‘幫凶’。”
“對!”文黎眼中滿溢著遺憾,“她們已經被‘馴服’了。折磨年輕一輩女性的,恰恰是她們這些長輩。她們恨不得把我趕出去,說我是‘妖精’,但我是扶貧志願者,警察會保護我,如果我想留下來,她們就不能趕我走。”
明恕問:“這三年來,你受到過實質性的傷害嗎?”
“我被捉弄過。”文黎苦笑,“鄉下有很多毒蟲,好幾次我的包裡、鍋裡、床上都出現了毒蟲,被咬不會死,但發燒昏迷、全身發癢也很難受。而且近距離面對那些蟲,對我這個從小在城市裡長大的女生來說,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你還是堅持留在那裡。”明恕眼中流露出幾分尊敬,聲音也很溫柔。
文黎歎息,“人這輩子,總得做點自己覺得有意義的事,對吧?有句話不是叫‘來都來了’嗎?我已經到了蛇荼鎮,為什麽不再堅持一下。”
明恕目光非常平靜,但這平靜中又有些許暗藏著的起伏,“哪些人對你有惡意,並付諸行動,你心裡有數嗎?”
文黎說:“有。”
“好。”明恕拿來紙筆,“將他們的名字寫下來。”
文黎詫異,“現在嗎?”
明恕說:“現在。”
這三年來,文黎與派出所民警打交道的次數不少,但從未見過像明恕這樣的警察。
明恕給她的感覺有些高高在上,不如派出所民警接地氣,但這種高高在上並不令人感到不適,反倒給予她一種安心感。
她想,這是個厲害的,值得信任與依賴的警察。
“羅祥甫開始給你寄照片之後,有沒有人跟你打聽過照片的來源?”明恕跟徐椿要了兩瓶橙汁,擰開一瓶遞給文黎,另一瓶自己喝。
文黎放下筆,思維比剛見到明恕時清晰許多,“你們是不是認為,我和羅老師改變了這裡,觸動了男人們的利益,所以他們要報復我們?”
明恕說:“你很聰明。但他們沒有對你動手,反倒去冬鄴市殺害羅祥甫,這種可能性其實不大。不過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都不能放過。”
聞言,文黎雙眉越皺越緊。
明恕和易飛都盯著她,發現她此時的神情是內疚多過害怕。
“我想到一個人。”文黎突然說。
明恕視線如電,“誰?”
文黎顫聲道:“差點將詹喜喜納為妾的那個人。”
詹喜喜,茅一村乃至蛇荼鎮家喻戶曉的人,一個女孩,一個漂亮的女孩。
年初,她本該嫁到另一個詹家,作村民詹環雄的第五位妾,當時她才13歲,是受法律保護的未成年少女。
可是在茅一村,民俗與村規高於一切,詹環雄要娶,詹喜喜就必須嫁。
但詹喜喜不僅漂亮,腦子還格外靈活,早已在文黎的引導下產生自我意識,明白這件事不對,村裡延續數百年的規矩不對。
每次看到照片裡的年輕女人,她的眼中就充滿羨慕,而她的母親也比茅一村大多數女性開明。
婚禮舉行前,詹喜喜和母親逃出茅一村,來到蛇荼鎮派出所“報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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