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到底叫陳什麽,住在哪裡,惠成憲不清楚,隻記得老陳說過自己家在科普遊樂場附近。
照片、姓氏、大致住處,這已經是非常重要的信息,不久,屍源終於確定。
被害者陳權漢,家住西城區普歐新街,獨居,女兒陳米並不在國外,就在冬鄴市,和丈夫一起開了家餐館。
得知父親的死訊,陳米幾乎沒有情緒波動,“我和他早就沒有關系了,請不要用他的事來打攪我的生活。”
易飛皺眉,“他是你的父親,請你配合調查。”
“我沒有他這種父親。我和他已經斷絕往來十多年,他與什麽人結怨、認識什麽人,我都不知道。”陳米說:“我們只有血緣上的聯系,實際上等同於陌生人。很抱歉,我無法配合。”
明恕突然道:“你父親向他認識的街拍愛好者提過,你在國外。”
聞言,陳米眼中流露出濃烈的鄙夷,“他就是那樣,虛偽到了極點,以前妄想我能考去國外的知名學府,光耀門楣,後來又妄想我在國外工作。我呢,就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滿足不了他的妄想,你們看……”
說著,陳米站起來,轉身掀起T恤。
她的背上,橫七豎八有許多暗色傷痕。
“都是陳權漢拿刀子割、鞭子抽的。那麽多年了,疤痕都無法完全消去。”陳米苦笑,“我媽在我很小時就去世了。每次考試,只要我的成績沒達到陳權漢的預期,他就虐待我。我找過警察,找過居委會,都沒用,直到被我現在的丈夫所救。”
陳米頓了頓,又道:“在我弱小的時候,你們沒有幫助過我。現在陳權漢死了,你們想從我這兒得到線索?我只能說,我什麽都不知道,也不關心,你們想知道他是怎麽死的,就自己去查吧。”
第37章 獵魔(37)
陳米因為年少時的遭遇不認陳權漢這個父親,也不願意配合警方的調查,方遠航等人一度認為陳米嫌疑重大。
“不可能是陳米。”明恕說:“假設是陳米殺了陳權漢,那羅祥甫的死該怎麽解釋?羅祥甫和陳米沒有任何交集。難道是陳米先殺自己的父親,再殺一個與父親有相同愛好的陌生人?這能說通?兩樁案子的細節相似度很大,而且呈現一種遞進連續性。陳權漢的遺體最近才被發現,不存在模仿作案,凶手只能是同一個人。”
“陳米小時候被陳權漢嚴重傷害,但她現在有個很美滿的家庭。”易飛剛從外頭回到重案組,手裡拿著陳米家的資料,“陳米現在有兩個小孩,一兒一女,大的8歲,小的6歲,餐館生意紅火,她已經從過去的傷痛中走出來了。若是殺害陳權漢,她毀掉的將是她整個小家庭的幸福。陳權漢的死亡時間在4月中旬,而陳米一家4月7日就出國度假,4月25號才回來。她就算有作案動機,也沒有作案可能。這案子還是得回歸我們以前的思路——凶手是因街拍殺人。”
明恕點頭,“沒錯。”
方遠航想起陳米背上那些觸目驚心的陳年傷痕,“陳米是最有資格恨陳權漢的人,陳權漢對她做的事已經構成了故意傷害。但陳米選擇放下,不復仇,也不訴諸法律,只是與陳權漢一刀兩斷。陳權漢給予凶手的傷害比給予陳米的還深嗎?”
“不能這樣橫向比較,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個體。”說到這裡,明恕忽然想到了陳米的丈夫。
在陳米接受問詢時,那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一直等在走廊上。陳米一出來,他就趕上去,攬著陳米的肩膀,低聲寬慰。
有時決定一段仇怨發展到什麽程度的,不一定是傷害有多深,而是傷害能不能被扶平。
顯然,陳米身上的傷雖然未消,甚至這一生都不會消去,但她心上的傷已經被丈夫扶平了。
所以她才能夠坦蕩地展示自己背部的疤痕。
然後選擇不寬恕陳權漢,遺忘陳權漢。
凶手與她截然不同。
陳權漢與羅祥甫也許並沒有真正傷害過凶手,他們甚至從未深入接觸過,可凶手因為某種原因——或許是被害妄想,或許是其他——非得殺之而後快。
明恕獨自待在露台上,給凶手做側寫。
她有非常嚴重的心理問題,並且長時間得不到排解。
她的身邊沒有親密的朋友與家人,出現任何事,都只能自己承擔。
她的壓力非常大。
長此以往,她變得越來越扭曲。
她不善於向人剖析內心。
自閉?
不太可能。
那是什麽造成她的心理問題?
明恕有一下沒一下地按著眉心,想起不久前與蕭遇安分析出的可能性——她長期生活在城市裡,有一份體面的工作,需要接觸很多人……
是工作給予她太大的壓力嗎?
“明隊!”徐椿在露台外大聲喊道:“我們在陳權漢家找到了很多信,你要看看嗎?”
信件一共79封,全都沒有寄出,連郵票都沒有貼。
陳權漢在信中向陳米懺悔,將當年虐待陳米的樁樁件件一一列出,每一封的末尾都寫著“小米,爸爸對不起你”。
看落款時間,第一封信寫於四年前,最後一封寫於今年4月9日。他希望陳米能夠帶著家人回來看看自己,並說自己的老房、存款全部留給陳米與外孫、外孫女。
“陳權漢沒有把信寄出去,因為他沒有勇氣面對陳米。”明恕大致看了看,“他心裡很清楚,陳米永遠不會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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