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是哪位隊員,正打算起身離開,便聽見外面的人說:“是梁隊嗎?”
他怔了下。
這聲音不算熟悉,但他聽得出,是蕭遇安。
片刻,他說:“請進。”
蕭遇安沒穿外套,襯衣搭配警褲,整潔而利落,左手關門,右手拿著手機、煙盒,以及一枚打火機。
梁棹略有耳聞,新來的蕭局不抽煙。
蕭遇安走到梁棹面前,將手中的物事放在桌上,向梁棹伸出手。
梁棹低頭看了看,臉上那道傷疤輕輕掙動。
“梁隊,謝謝你的付出。”蕭遇安眼神認真而鄭重,“辛苦了。”
梁棹右手有些發顫,兩手相握之時,他的喉嚨中擠出一個音節:“我……”
我沒有你們以為的那麽無私。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是嫉恨蕭遇安的,甚至防備過明恕。
因為他們都比他優秀,比他視野廣闊,比他有才華。
去年夏天蕭遇安空降,他滿腹怨氣,橫豎看蕭遇安不順眼,找李局傾述過幾次,李局都和氣地提醒他注意自己的問題,稍安勿躁,保持平常心。
可吃虧的是他,地位一落千丈的也是他,他怎麽能夠保持平常心?
他並非不爭功名的人,過去的每一步,都是他努力拚、努力爭來的。
他接受不了蕭遇安空降給他造成的影響。
後來重案組在蕭遇安和明恕的帶領下連破要案,他心裡更加痛苦。
以前他主管重案組的時候,重案組的效率可沒有這麽高。
蕭遇安一來,加上明恕從特別行動隊鍛煉歸來,重案組仿佛脫胎換骨。
蕭遇安根本不是他以為的無用花架子,這個人有手腕,有能力,更有他最欠缺的眼界。
與他相比,蕭遇安更適合刑偵局副局長這個位置。
承認對方比自己出色,承認自己落敗並非是因為對方背景雄厚,而是自己技不如人——對心高氣傲如他者,這才是最痛苦的事。
周杉和賀煬會看中他,並不是偶然。
面對周杉的一次次蠱惑,他不是沒有動搖過。他甚至想過,不如就真的撕下警服,投入黑暗。
蕭遇安的這聲“謝謝”與“辛苦了”,他覺得自己承受不起。
手上的力道突然加重,他猛地回過神來,抬眼,就撞上蕭遇安的視線。
這個男人總是從容不迫,時刻保持冷靜——這也是他所缺乏的,身為上位者必需的魄力。
他暗歎一口氣,“沒什麽辛苦不辛苦,身為警察的職責罷了。”
蕭遇安松開手,拿起桌上的煙盒,“來一根?”
梁棹接過,“謝謝。不過我聽說你不抽煙?”
“不抽,但不是不能陪同事抽。”蕭遇安說著,“叮”一聲打起火。
梁棹錯愕,此時拒絕是失禮,立即就著火點煙。
白霧很快在兩人間升起。
這個房間裝了換氣扇,窗戶也大,就算是幾人一起在裡面抽煙,煙味也不會太濃重。
男人之間有種微妙的氣場,相識許久也不熟悉,甚至互相提防,但一起抽過煙,關系就不一樣了。
梁棹忽然覺得,蕭遇安並非他想象中那樣高高在上。
“你說得沒錯,這次任務,只是你身為警察的職責。”蕭遇安道:“但我仍然應該感謝你,不是所有警察都能扛住這份壓力。”
梁棹向來不善言辭,聞言沉默了很久,唇角扯了下,“不打緊。”
“接下來怎麽打算?”蕭遇安說:“休息一段時間,還是立即回來?”
梁棹瞪著雙眼,看上去有些凶惡。
他並非生氣,只是面相如此,時常引人誤會。
“讓你立即回來工作,的確有些強人所難。”蕭遇安笑了笑,“不過李局已經退了,刑偵局需要你。”
梁棹低喃道:“需要我……刑偵局需要我……”
耗在北城分局時,他隱約想明白了,李局是想給他一個緩衝、冷靜的時間。但真的冷靜下來,他又不知道今後如何面對刑偵局的同僚。
他想過,以後就不回刑偵局了,一直留在分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反正他不是當領導的料,回去說不定又會掉入死循環。
“回來吧。”蕭遇安態度真誠,“當然,想要休息一陣子也行,不過站在我的角度,我不希望你休息太久。”
梁棹笑了笑。
他的笑不好看,總是讓人聯想到“局促”、“狹隘”,即便是發自肺腑的笑,也就那麽一絲“奸詐”。
“我不休息。”他說,“我這就歸隊。”
蕭遇安點點頭,起身道:“行。明隊正在審周杉,去看看?”
此次行動雖然沒能將賀煬當場抓獲,但周杉是賀煬的秘書,其行為直接與賀煬掛鉤。而梁棹在與周杉周旋時,已經取得重要的錄音錄像證據,以及關鍵的屠殺視頻。
它們與湖影的證詞互相佐證。
湖影當初被專家判定為有嚴重精神問題,其證詞不能成為證據。
但新證據的出現,讓警方必須重新判斷湖影的證詞。
這正是明恕所希望的。
重案組終於有了直接調查賀煬的理由。
審問持續到晚上,周杉先是拒不承認所做的一切,後來情緒越來越激動,承認湖影、盛芷都是他為賀煬的遊戲所物色的參與者,也承認和梁棹一起劫持周平,是為了接下來的“警察屠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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