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恕拿出一包紙巾,遞到她面前,“看到新聞了嗎?”
幾秒後,遲小敏輕輕點頭。
“都結束了。”明恕說:“你所害怕與仇恨的根源,已經被鏟除了。”
頓了頓,明恕又道:“知道是誰將它們鏟除的嗎?”
遲小敏抬起頭,眼中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是警察。”明恕道:“警察沒有你以為的那麽無用軟弱,我們能夠保護你們,你們可以依靠、信任我們。”
不知不覺間,明恕已經捏起眉,異常認真道:“警察不會和罪惡狼狽為奸!”
遲小敏眼眶裡的淚水落了下來,她慌忙伸手拭去,語無倫次道:“對不起……”
村幹部不明白她為什麽要道歉,明恕和方遠航卻知道。
“走吧。”明恕說:“去你家裡坐坐。”
兩層小樓是農村四處可見的自建樓,裡面白牆水泥地,分外樸素。
在見到遲小敏之前,明恕已經從村幹部那兒了解到,遲小敏——她在這裡的名字是鄒晨——是今年7月中旬來到這裡,沒有戶口。
“黑戶”在農村太常見了,只要為人本分,基本沒有人會在意。遲小敏一個老實姑娘家,更沒有誰去管她是有戶口還是沒戶口。
這棟房子以前是村民趙東南家的。年初趙東南舉家遷往城裡,房子以兩萬塊的價格賣給了一個外地人,空置半年後,遲小敏就住了進來。
遲小敏去廚房燒水,順道將臉和手洗乾淨。
方遠航在上下幾個房間裡轉悠,看到了遲小敏和林皎的合照。
見遲小敏的情緒已經平靜下來,明恕問:“是林皎安排你住在這裡?”
遲小敏點頭,輕聲道:“大哥讓我,讓我躲一段時間。”
說著,遲小敏的頭埋得更低,“我們做了錯事。”
明恕自然想得到林皎讓遲小敏離開冬鄴市是為了暫時逃避,但他不理解為什麽是7月份。
“他們都是你的目標,你假扮女鬼,去驚嚇過他們。”明恕一一拿出喬雪華、歷思嘉、呂潮、楊麗蘭的照片,看著遲小敏的眼睛,“因為他們都購買過‘鬼牌’。”
遲小敏問:“他們不該死嗎?”
明恕說:“是林皎讓你這麽做?”
遲小敏神色變得複雜,她似乎理智上明白此時應該道出所有實情,可情感上又不願意讓林皎承擔。
“怎麽了?”明恕問:“不舒服?”
遲小敏搖頭,雙手在頭上捶了捶。
她確實不舒服,頭裡的某個地方隱隱作痛,但她不清楚這是為什麽。
明恕說:“你只需要將知道的全部告訴我。林皎那邊,我會再找他調查。”
遲小敏像是被說服了,猶豫著開口——
7歲以前的事,遲小敏已經記不清楚了。她隻記得自己在北方一個叫“隴安鄉”的地方長大,沒有父母,撫養她的是一個老人,據老人說,是一個城市打扮的男人將她交到自己手上,拜托自己暫時撫養。
後來,老人死了。
遲小敏本就沒有戶口,老人離世後,她就成了孤家寡人。
不久,林皎來到隴安鄉。
在林皎口中,她知道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
她出生在一個充滿罪惡的地方,在那裡,女嬰生下來就會被製成“鬼牌”,而沒有被殺害的將成為“生育資源”,面對更加殘酷的人生。
林忠國——一個勇敢無畏的記者——曾經想要揭露黑暗,卻最終成為黑暗的犧牲品。
而她正是被林忠國所救。
若是沒有林忠國,她早已成為“鬼牌”上的一灘血。
林忠國很可能是因為救她而死。
“我能做什麽呢?”她問林皎。
“為我父親報仇。”林皎說:“你願意嗎?”
那年,她還小,困惑地望著林皎,“什麽是報仇?怎麽報仇?”
林皎揉著她細軟的頭髮,“不著急,等你長大了,等我有能力保護你,我們再商量。”
她懵懂地喊了聲“哥哥”——爺爺去世後,她一直很孤獨,她太想要一個親人了。
林皎似乎怔了下,笑道:“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大哥。”
那之後,遲小敏仍舊住在隴安鄉,林皎時常來看望她,給她帶來生活所需的物品,給她講林忠國和“鬼牌”的事。
隨著年齡的增長,她越發痛恨“鬼牌”,越發可憐那些無辜的女嬰。她多次問林皎,我們該怎麽做。林皎總是告訴她,現在還不是時候。
後來,她不再是小女孩,而林皎也成為了警方的顧問。
她近乎天真地建議——我們為什麽不報警呢?我的存在就是證據,你認識那麽多警察,警察一定有辦法的。
林皎露出一個譏諷的笑,“警察如果會幫我們,早在你出生那年就幫了,怎麽會等到現在?你記住,警察是這個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一群人,他們只會考慮他們自己的利益。我們要靠自己報仇。”
遲小敏似懂非懂。
潛意識裡,她還是願意相信警察。對林皎所說的報仇,她有種近乎本能的畏懼。
報仇就是……去殺人嗎?
可她不會啊。
兩年多以前,林皎將她接到了冬鄴市,給她辦了一個假身份證,教她如何躲避監控,任何妥當地藏在人群中。
她漸漸適應城市的生活,打工,觀察城市裡的女孩,最初很想交朋友,但林皎警告她,不要隨意接觸人,更不能隨便相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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