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坡之下,赫然出現一座灰色的三層小樓。
小樓十分破舊,三樓只剩下框架,一陣淒厲的吼聲從小樓裡傳出,聽得出是個男人。
越野車在小樓外停下,荀曉耘從駕駛座下來,朝明恕揮了揮手,“老同學,好久不見。”
明恕隔著轎車的擋風玻璃看著這個面帶陰森微笑的男人。
荀曉耘穿著一件黑色T恤和迷彩褲,T恤外面掛著戰術背心,腳上是一雙深棕色牛皮靴,手槍插在戰術背心裡,說完那句“好久不見”還從車裡擰出一支步槍。
明恕雖然追得匆忙,但此時也穿著戰術背心,車裡不乏必要的作戰裝備。
森林裡寂靜異常,男人的痛呼格外刺耳。
“下車吧。”荀曉耘忽然舉起手,做了個投降的姿勢,“你追我這麽大一截,不就是想抓捕我嗎?我沒想過要逃,只是想和老同學敘敘舊,聊聊這些年來發生的事。我猜,你現在一定很想了解我。”
明恕打開車門鎖,保持著十足的冷靜與警惕。
荀曉耘與記憶中不大一樣,並非是長相變了,而是神情裡的那種偏執與瘋狂。
對這樣一個老同學,明恕隻覺陌生。
他從來不了解荀曉耘。可毫無疑問,荀曉耘一直像幽靈般,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說著“你現在一定很想了解我”時,荀曉耘似乎非常得意。
車外視野更廣闊,明恕看到了被吊在三樓框架上的項林。
項林嘶聲求救,可在這種地方,一個人就算叫破嗓子,也絕對不會有人來救。
“砰。”明恕關上車門。
“你有很多話想問我。”荀曉耘右手往裡面一擺,“我們進去聊?”
明恕目光充滿探尋。
荀曉耘笑了笑,將手槍與步槍都收起來,雙手並攏往前一擺,是“束手就擒”的意思,“老同學,你沒有別的選擇。你是刑警,你想救人,也想抓捕嫌疑人,我這個頭號嫌疑人就在你面前,在被你抓捕之前,我隻想和你聊幾句而已。”
“把項林放了。”明恕說。
“當然。”荀曉耘點頭,“咱們聊完,你就帶他走。”
樓房裡空空蕩蕩,一樓只有幾根粗壯的柱子。明恕靠在一根柱子上,“段韻是你什麽人?”
荀曉耘的眉眼陷在陰影中,但聽到“段韻”這兩個字時,他的臉上清晰地浮現出咬肌。
“我以為你首先要問的是,我為什麽針對你。”荀曉耘語氣中帶著一絲笑意,這笑意卻十足寒冷,“老同學,你就不好奇嗎?”
明恕蹙眉,“我不記得做過什麽招你記恨的事。”
荀曉耘大笑起來,“因為勝利者從來看不到失敗者的不甘,是嗎?”
“失敗者?”
“你連我一直在追趕你,都不知道?”
明恕微抬起下巴。記憶裡,他與荀曉耘的交集少得可憐,如今更是忘得差不多。
“果然,你對不如你的人不屑一顧。”荀曉耘說:“連我多次出現在你工作的地方,你都不知道吧?尖子生,你不明白一個追趕者的痛苦。你的好兄弟陸雁舟知道我,你的徒弟方遠航知道我,連心理研究中心的林老師都知道我。唯獨你,對我的存在一無所知。”
荀曉耘嗤笑,“挺好的,現在你不得不面對我。”
明恕確實不理解,他甚至想不通荀曉耘怎麽就盯上了他,什麽時候盯上他。
若說追趕者,他亦是追趕者,他追趕著蕭遇安,從來不知道追趕也是一種痛苦。
“念書時,我處處被你壓著一頭,不管是什麽項目,哪怕只是一場籃球賽,只要有你參加,我就是輸家。”荀曉耘眼睛陡然睜大,大面積眼白森然可怖,“我不斷地想,不斷地想,我什麽時候能夠超過你,哪怕只有一項!”
明恕想到了那枚生鏽的徽章。拆彈優勝,那恐怕是荀曉耘大學期間拿到的唯一一個單項第一,所以才如此珍惜,最後將它作為復仇誓言,埋在與段韻相遇的地方。
荀曉耘說:“為了勝過你,我專研過犯罪心理,自修網絡安全,大四時,我參加網絡攻防對抗拿了獎,你知道嗎?”
明恕毫無印象。
荀曉耘自嘲地苦笑,“不奇怪,你的眼睛看不到我,而且那時你已經開始實習。不僅是你看不到我,我們的老師也看不到我,我這獎項算什麽呢?刑警需要這種不倫不類的獎嗎?你的照片被貼在校榮譽欄上,因為你以實習警的身份,早早參與破獲重案。我的獎杯獎狀放在寢室裡,無人過問。而犯罪心理,當年在國內也得不到認可。老同學,我就是這麽一步一步,被你逼上絕境。”
明恕感到荒唐至極,荀曉耘分明就是在狹隘的勝負欲裡掙扎不出來,出現了嚴重的心理問題,卻將這一切歸咎於他。
他只是荀曉耘單方面豎立起來的假想敵,如果不是他,也將是別的人,楊競、學霸,任何人!
但事到如今,再追究這些已經晚了。
“七年前,你是在離開刑警隊伍後,來到廂山市散心?”明恕問。
荀曉耘沉默了幾分鍾,“我被分派到葛忠鎮,那兒一年、五年、十年也發生不了什麽大案子。我的同事們成天無所事事,值值班,巡巡邏,一年四季就這麽過去了。”
明恕說:“你在盼著大案子?”
“別跟我說教,不愛聽。”荀曉耘不耐煩地擺手,“當我在葛忠鎮蹉跎人生時,你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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