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後一次看到駱亦,或者與他取得聯系是什麽時候?”方遠航問。
助理想了半天,“昨天下午駱醫生在醫科大有個講座,我陪他過去,講座結束大約是四點來鍾,我一個人回來,四點之後駱醫生去了哪裡,這我就不清楚了。”
靜歷市,“笑談”茶餐廳。
男人坐在一間並不寬敞的包間裡,乾淨的餐桌上整齊擺放著兩副餐具。
他衣著得體,黑色的長款大衣脫下來,掛在一旁的衣架上。包廂內暖氣充足,他穿著深灰色的毛衣,認真地翻看著菜譜。
一頁一頁,像是正在苦惱到底應該點什麽。
此時並非飯點,大廳只有一桌客人正在用餐。服務員站在男人身邊,時不時露出煩躁的神情,心中吐槽道——點個菜而已,怎麽這麽慢?
男人像是根本沒有注意到服務員的不悅,繼續看著菜單上被P得宛如藝術品的圖片。
服務員終於忍不住了,冷聲冷氣地說:“您看好了叫我。”
“嗯。”男人淡淡地應了一聲,連余光都沒有抬起來。
服務員走到包廂外,和另外兩名服務員一起,對男人指指點點。
“穿得這麽好,一看就是個有錢的精英,怎麽點菜這麽婆媽呢?”
“怕不是在算菜錢吧?越是有錢的人越愛精打細算。”
“不會吧,我剛才問他幾人,他說兩人,看樣子是跟人約會啊,算菜錢還約什麽會?鐵定被嫌棄。”
“在嘀咕什麽?”領班招呼道:“沒事就去看看客人有什麽需要。”
“陳姐。”服務員嬉皮笑臉,“我馬上就去。”
被叫做“陳姐”的領班警告道:“態度放端正些,我這裡是正規餐館,上一個老板不管你們,我管。”
服務員們扁著嘴走了。
“笑談”茶餐廳開業三個月,生意還沒能徹底做起來。
這裡以前開著的是一家火鍋店,後來火鍋店的老板不做了,將店鋪轉給現在的老板,服務員大多沒換,還是火鍋店的服務員。
這兒繁華,人流量大,以前還開過奶茶店、網紅小吃館,十二年前則開著靜歷市大名鼎鼎的“紅妝”海鮮餐廳。
不過隨著城市改造的進行,海鮮餐廳早就被拆了,“笑談”現在的房子是兩年前才蓋的。
男人終於看完了菜單,叫來服務員點菜。
服務員不情不願地記錄,臉上的驚訝越來越濃重,“先生,您已經將我們這裡的菜全點完了!”
兩個人而已,根本吃不了這麽多!
男人抬起頭,“有哪些菜不能上嗎?”
“這倒不是。”服務員看了看桌上的碗筷,“那我再跟您確認一下,您是兩位?”
男人點頭,“對。”
“兩位的話,不用點這麽多的。”服務員說:“多了也是浪費。”
“沒關系。”男人合上菜單,“上就行了。”
眼見可以休息了,因為男人點了菜單上的所有菜,廚房再次忙碌起來。
不久,菜開始上桌。
男人沒有動筷子的意思,只是坐在一旁看著。
服務員忍不住了,再次問道:“先生,您的朋友什麽時候到呢?”
男人說:“朋友?”
“是這樣的。”服務員說:“如果還得等一會兒,我們就不急著上菜,有的菜涼了味道就不好了。”
男人微笑,“做好了就端上來吧。”
“可是……”服務員還想解釋,卻被男人打斷。
“只有我一個人。”
圓桌已經擺滿食物,男人卻一口都沒有嘗過,菜端上來是什麽樣,現在還是什麽樣,因此也不能撤盤,服務員心道這真是個怪人,手上不得不往包廂裡加桌,將剩下的菜擺在另加的桌上。
最後一道菜上桌,服務員留下一句“先生您慢用”,就退了出去。
包廂裡頓時變得安靜,隻余下菜肴的香味。
男人站起身來,看著這一屋子的菜,許久,悵然地歎了口氣。
很久以前,有人跟他說:“小亦,過年你會回來吧?到時候我請你去‘紅妝’吃飯,點滿滿一桌子菜。”
那個溫和得近乎懦弱的人,那個經受著無休無止苦難卻始終善良的人,早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男人後退幾步,靠在牆邊,摘下眼鏡,捏了捏眉心。
眼前有些模糊,好似當畫面再次清晰時,“笑談”將不再是“笑談”,而是當年客人滿座的“紅妝”。
十四年前。
為了讓病重的外祖母得到更好的治療,駱亦辦理了休學,從江束鎮來到靜歷市,外祖母住在醫院,他在醫院外面租了一張席子一張被子,每天晚上和許多家屬一樣睡在空壩上。
父母離異,一個早就不知去向,一個在沿海,不肯回來,也不肯寄錢。
家裡的積蓄已經花得差不多了,駱亦一天打兩份工,一份是在工地給人搬材料,工資日結,一份是在夜店當服務員。兩份工資加起來,其實也負擔不了昂貴的醫藥費。
外祖母淚眼婆娑,幾度想要尋死。
駱亦握著外祖母的手,懇切地請求:“您就讓我盡一份孝吧。”
外祖母生病之前,駱亦雖然也打過工,但從來沒有做過強度如此大的工作,有一次在工地上實在是撐不住了,被一個比他結實不了多少的男人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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