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是最近幾年才掛的。”修春華說:“牟先生以前不讓。”
徐椿說:“為什麽不讓?”
修春華說:“可能是做善事不圖被人知道吧,牟先生好歹是個名人。”
“那現在你們怎麽又把他的照片掛上了?”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來過了。孩子們想用自己的方式感謝他。”
徐椿又問:“老院長現在……”
修春華歎氣,“已經過世了。”
老院長也許是最後一個了解牟海淵的人,一旦去世,很多秘密就等於被帶進了墳墓。
徐椿不肯放棄,還是趕到了老院長的家中。
老院長的老伴姓陳,七十來歲了,神智還算清醒。
櫃子上擺著好幾個相框,這是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從多張全家福就能看出。但在這些全家福裡,竟然還有一張牟海淵與兩位老人的合影。
“海淵是我們的朋友。”老人乾枯的手拿過相框,細細撫摸,“他沒有忘記我們。”
徐椿一聽這句話,就明白老人一定知道些什麽。
老人對警察絲毫不設防,道出了幾十年前,發生在他、他的老伴兒李柳蘭,還有牟海淵,以及許多孩子身上的事。
即便是現在,粱奚鎮也不富裕,更別說幾十年前。
冬天,窮得揭不開鍋的穆家誕生了一對雙胞胎,取名穆海淵、穆海峰,那時也沒有上戶口這種說法,倆小孩和鎮裡其他同齡孩子一起,一天天地長大。
整個鎮都窮,父母們將口糧省下來,留給孩子,但即便是這樣,還是難以糊口。穆家兩兄弟長到五六歲時,弟弟穆海峰被“送”給了外地人。
靠著外地人給的錢與糧,穆家三口沒有在那個寒冷的冬天凍死。
開春後,穆海淵跟一同長大的夥伴說,自己想出去闖蕩,要把弟弟找回來,將來還要讓父母擺脫這般貧窮的生活。
夥伴們七嘴八舌,有說要當軍人,有說要當科學家,只有穆海淵說,自己要賺錢,要發財。
“那你可不能忘了我們。”李柳蘭說:“我們小時候受苦,但我希望將來出生在這裡的小孩不要受苦,我要建一座愛心屋,誰家孩子吃不起飯,就來我的愛心屋吃!海淵,你有錢了可不可以捐獻一些給我的愛心屋?”
穆海淵鄭重地點頭,稚嫩的聲音道:“我要所有的小孩都能吃上飯!”
李柳蘭就是後來的福利院院長。
而穆海淵就是後來的牟海淵。
“海淵改了名字,第一次回來時,我和柳蘭都認不得他了。”老人說:“那時福利院剛建起來,哪裡都需要錢,海淵說,他回來兌現兒時的承諾。”
穆海淵是怎麽成為牟海淵,老人並未說清,但徐椿已經勾勒出一條清晰的輪廓,趕在老人還沒有疲憊得說不出話之前問:“牟海淵的父母是什麽時候去世?”
“早就沒了。”老人搖頭,“海淵十來歲離開,後來鎮子裡遭了饑荒,大人們將食物讓給我們這些小孩,那年啊,餓死了很多人,海淵的母親就是那時候死的,他的父親也沒有等到他衣錦還鄉。”
冬鄴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
楚燦涉嫌謀殺、非法拘禁、毀屍一案正在開庭審理,法官並未當庭宣判,坐在旁聽席上的駱亦站起來,目光正好與楚燦相交。
楚燦眼中凶光畢露,而駱亦眼中只有不加掩飾的鄙夷。
離開法院之後,駱亦撥了一個電話,對方不知說了什麽,駱亦咬牙道:“他們要把楚信關到什麽時候?”
第107章 為善(27)
粱奚鎮外的土葬墓群裡,有一座雙人墓,和牟勤之與何英華那高價買來的墓相比,這座年歲更久的墓看上去更有人氣。
老人在墓前插著粗香細香,一邊燒紙一邊告訴徐椿,“海淵的親生父母就葬在這裡,他過去每年都回來掃墓的,很久沒來過了。柳蘭在世時,時常幫他來看看,柳蘭走了,就由我來。”
刑偵局,重案組。
“牟海淵的親生父母一個死於饑荒,當時牟海淵才十來歲,一個死於牟海淵成名之前,兩人都沒有看到牟海淵成材。”方遠航理完徐椿發回來的線索,感慨道:“難怪後來牟海淵對‘盡孝’這麽執著,沒有親生父母,創造條件也要孝順‘父母’。”
明恕卻搖頭,“他不是對‘盡孝’執著,他是對‘成為孝子’執著。”
方遠航問:“這有區別嗎?”
“當然有。”明恕說:“你說的‘盡孝’,是他真心實意孝順父母,而‘成為孝子’,是他做給外界看。幾十年前武打片火爆,牟海淵的長相、打法都說不上有特點,相應地,他的人氣也說不上旺。他必須給自己打造一個有別於他人的特點,於是選擇了‘孝順’。從牟勤之和何英華在別墅裡的生活就能看出來,他所做的一切,表演的成分更多。”
方遠航想了想,“這倒是,牟海淵一個將自己的錯誤清算在別人身上的人,還談什麽孝道。他最在意的恐怕是他小時候的困窘,他最可憐的是小時候的自己,所以才會在富有之後做青少年慈善。”
明恕沉默了好一陣。
易飛說:“小明?”
“現在牟海淵的背景清晰了,他的動機也明確了。”明恕長吸一口氣,神情凝重,“但是他人呢?我們的推斷再接近事實,找不到人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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