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坐著的只有咬子和沙金知道底細的溫先生。溫自稱從澳門新到金島,因為怕光,老是戴著一副玳瑁寬邊墨鏡。據說他賭技超群,經常到世界各大賭場揮金豪賭,身上揣著有好幾個國家的護照。
桌邊上首還坐著一個人,就是巨輪集團特聘的高級工程師沙金,沙金皮膚白淨,溫文爾雅,像是高等學府的教授,曾就職於地質勘探部門,是北方礦業大學的博士,辭職下海後被孟船生用重金攬到旗下。今天這場賭局就是他向孟船生的建議,名義上是幫赫連山和柯松山化解六年前的乾戈,骨子裡卻是挑動雙方火並,坐收漁利。
“名古屋”內沒有複雜的輪盤賭,就是玩色子比大小,用沙金的話叫“這法子既神速,又不耗腦細胞”。
賭桌上的鈔票,此時如雪片般撒落和堆積。在這張小小的牌桌上,玩的是令美國拉斯維加斯賭王們也瞠目結舌的狂賭:一萬保底,翻大小點決勝負。每盤不到三十秒鍾就見了輸贏。輸者會毫不在乎地推出面前的一捆錢,好像那不是現鈔,而是一遝彩印的紙。贏者慢吞吞地把四周的鈔票攬在自己的懷裡,懶得點數,伸出中指在桌面上一豎,少上十張八張也不屑一顧,顯得慷慨大度。
兩個小時下來,這堆紙鈔在攬來推去中發生了變化:赫連山不斷用帽子把贏的鈔票倒進桌腿邊的大旅行袋裡;咬子卻眼見著自己的錢堆矮下去直到分文不剩,急著等人從家中用袋子把錢拎過來,一股腦兒倒在桌子上,由一邊的賭師拿來電子秤和鋼尺。咬子知道,這百元票面兒一萬元是1.3厘米,重量是二兩三錢,輸了就再不會回來,真像剜肉抽血。
赫連山此時眉飛色舞,額頭上的汗珠順鬂角滴落在鈔票上,一雙汗毛粗重的手不住地將錢向自己這邊摟,到第十輪的時候,他的面前又是一座小山,足有二十萬。
咬子盯著那堆錢,心裡有著一種十分古怪的想法,真想撲上去咬斷這小子粗而肥壯的喉管。腮幫子在陣陣發癢,但他不能造次,因為孟船生今天要他和溫先生當一次超級笨蛋,讓赫連山贏錢,要柯松山輸錢,使他們倆掐出一嘴毛來。因此便和溫先生兩人不停地在桌子底下比碼換色子,使得柯松山連連失利。一個鍾頭過去,這“賭空山”才好不容易贏了一局,撈回了五萬元,他噴出一口悶氣,隨即用手拈起眼前的一遝紙幣,輕飄飄地掃視了一下賭桌上的每張面孔,仰起下巴說:“這錢算啥玩意兒?撕吧,聲兒小;燒吧,煙熏火燎;擦腚吧,太糙;鋪床吧,嫌硌腰!今兒咱們就老鼠日象——大搞,想贏就得先當爪哇國總書(輸)記,輸米輸面咱不能輸人格,來,破上了!”一下子,他推上了三堆五萬元,孤注一擲了。
輸贏,刹時變得認真起來,成了生死攸關的拚殺,賭場上頓時像灌注進了冷颼颼的寒氣。誰都能計算,十五萬元人民幣,整整要五車好礦,能蓋起一座樓,可以買一台桑塔納!像是勾魂攝魄似的,五個人全都屏住了呼吸,緊盯住莊家沙金手中的蓋碗,碗中是三枚色子,隨著晃動、走盤、停頓、掀開,啊,“雙!”喊雙的赫連山竟然興奮地立起身子扭起了屁股,像一個放蕩的舞女搔首弄姿,把兩膝拍得山響;喊了單的柯松山和咬子像是被抽去了骨頭,一下子矮了半截,一頭冷汗滴在台前空蕩蕩的桌子上。
“輸尿了吧,敢再來不?怕是有豹子雞巴也掖熊啦!”赫連山怪笑著,拍響了胸脯說:“今晚兒贏家請客,俺邀各位喝一盅,把這票子就酒喝了。”眼看著赫連山就要撤攤。
“慢著!”柯松山瘦小的身子擋住了赫連山的去路,向身後一招手,有人從門外拎進了一個紅布包,柯松山扯開布包,呼啦一聲將一堆耀人眼目的金塊抖在了桌子上。赫連山見狀鼻子裡哼了一聲,從對襟夾衣口袋裡取出一個粗瓷碗底來,順手從身後吧台掂過一瓶啤酒,咕嘟嘟一飲而盡。將桌上的金塊揀出綠豆大一顆放在碗底。用啤酒瓶底貼著碗底一擰,隨著咯咯吱吱的響聲,金粒在碗底碾成了粉末。
“好,真金子!是那年的狗頭金吧。”
“不錯,夠毒的眼力,純正150克的品位,今天讓各位見識見識,也讓它派個用場,為兄弟們助興!”
兩人的對話使室內的氣氛又一次緊張起來,誰都知道,六年前,就是為了爭奪這窩坑口,幾乎每個人都參與或聽說過那次可怕的火並。
赫連山的身子扭動了一下,盤腿坐了下去,咬子看見他手邊一閃,桌子底下放上了一把折疊刀。
“金子折錢,三斤二十萬,全押上!”柯松山也坐了下來,咬子乘勢在桌下也塞給了他一把藏刀,被對方迅速掖到了坐墊下邊。
賭場上成了兩個人的拚殺,剩下沙金、溫先生和咬子坐山觀虎鬥。就在兩人努著通紅的眼球子盯住蓋碗的時候。沙金突然止住了蓋碗的搖動,正色道:“我是莊家,有權發令:今兒賭的不僅是錢,還有人性,博彩要講賭性。輸贏自有天定,不能為賭傷了朋友和氣,你們聽我的話便開賭,做不到,立馬盡興而止!”說完將柯松山的金塊向他懷中推了一把。不料這話把柯松山激得面色噴紅,頃刻把那堆金塊重又推向桌心:“我柯松山輸贏拿得起放得下,拳頭上跑馬,肚皮上插旗杆,決不會因賭生事,你盡管開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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