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河晃動著筷子直擺手。“你老師算哪一路本事,毛病太大,千萬不要跟我學。”
“毬!現在當官兒的有幾個像你這樣靠真才實學乾出來的,有人為了官帽祖宗八輩的臉都不要了。像老師的為人和學問,當個廳長都屈才。拚死賣活熬個局長,瞎了眼的混帳還橫挑鼻子豎挑眼,不就是沒給他們說好話上供嘛。”馬曉廬滿腹牢騷為曲江河打抱不平,也含有個人的恩怨在裡頭。因為他深得老師賞識,有朝一日對方時來運轉,他肯定也沾光。
“嗨,曉廬,話不能說絕對,我這個人毛病太大,不是當一把手的料。”
“啥毛病,老師你就是骨頭太硬,見了領導不會點頭撅屁股。可你要當局長,大家夥兒服,舍了性命我馬曉廬都不含糊。老師,你別嫌我話多。這些年,你領著俺一幫弟兄,舍生忘死地乾,幾次差點兒把命搭上,全局哪個有你功勞大?提局長頭一個就應該是你。可偏偏來個吃機關飯的小娘們兒,她究竟憑什麽啊?是懂得破案,還是會抓人哪?比比你的結局,想想自己都心寒。”馬曉廬喝高了,口無遮攔。
“曉廬,咱可不是為了當官才乾活的人。嚴鴿局長雖然在省廳機關,她對基層也熟悉,有她的長處。”
馬曉廬突覺語失,可轉念一想,反倒來了勁兒:“曲老師,我這叫向理不向人,我不管她過去和你什麽關系,我是覺得她太對不起你。你說她有本事,沒有和市裡老一的關系,她能來嗎?現在是朝裡有人好做官,看的是圈子,憑的是印象。乾好乾壞一個毬樣,乾得不好只要關系到位照樣官運亨通。我馬曉廬算是看透了,好好乾不成,好好混總行吧。”
“曉廬,咱說點別的好不好,淨說官兒不官兒的啥意思。”曲江河喝了不少,但還清醒,仍惦著案子上的事兒。“你還年輕,曉廬,不像我這樣破罐子破摔。前幾年大猇峪案你頂風立了案,我真為你叫好。可後來怎下了個軟蛋,連卷宗也丟了?”
曲江河本意是在鼓勵馬曉廬,不料對方竟大不以為然,臉也漲得通紅。
“曲局,你要不提這個我還不難受,就為了這起纏手案子,我馬曉廬吃的苦頭從沒敢告訴你。當年這案子一立,各路諸侯就堵了門,那才叫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辦案人員一個個給你泄了勁兒,今天這個有病,明天那個請假,攤子都支不起來。你不是隊長堅持原則嗎,一紙調令就叫你徹底歇菜。這不就滾到這兒來了,辦案人全都五零七散了,還談啥卷宗。”馬曉廬又喝了一大口,眼睛都有點紅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越是你主持正義,越落個姥姥不疼舅勇不愛的。你弟妹勸我說,甭幹了,再乾就得翻車,全家跟著你倒霉。我一想,是啊,每月就這幾百塊錢,連老婆孩子都養不好。眼看著開礦的一個個拐了小秘,坐著大奔,住著洋樓,兒女個個出國,咱過的是什麽日子?”
見曲江河又要打斷他,馬曉廬竟不讓話頭,一吐為快。
“曲局,我的老師耶,我說完你再批評我,學生不是不相信你說的責任和信念,可我看到的結果是啥?咱當警察並不是為高官厚祿,就圖個公正評價,要是連個起碼的是非都沒有,你讓我相信準呀,我只能相信實惠。能多掙幾個錢,也比老婆孩子少受點委屈。說實在話,我兒子說啥也不能再乾這個窮警察了。”說著,馬曉廬眼眶裡竟湧出了淚水。
看著這個跟著自己玩過命的部下成了這般模樣,曲江河有些吃驚。酒後吐真言,曲江河倒真希望對方說的是醉話。他用毛巾給對方擦了擦臉,拍拍對方的肩膀。“曉廬啊,可不能一受挫折就放棄,男子漢大丈夫要挺得住,我就不信這幫魚鱉蝦蟹能成了精。”
馬曉廬慢慢地止住了哭泣,他盯住了自己老師的臉,醉眼蒙矓地端詳了好半天,突然冒出來一句話:“老師,我還得給你提點意見,不管你吵我罵我,我都得說。”
“你說吧,怎吞吞吐吐的?”
“這兩天我到大船上去,幾次碰到盛副董事長,每次她都問到你。我看得出來,她很敬佩你。這可是個有眼光的女人,上邊當官兒的她認識多了,從沒聽說她佩服過誰。她說有時間來拜訪你,我說那太好了,讓曲老師給你上上課,她笑了,說上課就上課,保證比你學得好。”這馬曉廬說起盛利婭,剛才的懊惱蕩然無存。
“這位盛女士可不是見錢眼開的人,船上的人都敬她三分。孟船生看來很在意她,可我看是剃頭挑子一頭熱,沒戲。你說,現在這種女人哪找哇?”
曲江河只顧喝酒,未置一詞。
“我今兒鬥膽給你提個大不敬的問題,我覺得你任何方面都值得我佩服,就是在個人生活上有些守舊,是個苦行僧,人家都說你是抱著死亡的婚姻不放,想給自己立貞節牌坊;還有的人說你不是個真正的男子漢,是個虛偽的道學家、老夫子、不食人間煙火的聖人!”
“按老師的才華和能力,用不著學生操這份心,現在社會上的調侃說,官場商場失意,情場要有知己。這話未免太俗氣,可我覺得老師不應當自鳴清高,整天把自己鎖在鐵屋子裡,連對自己仰慕的女人也不敢見,把男女之間正常的交往都看成是拉你下水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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