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知道。”
“誒,對了,”林靜雯拿過手機,調出微信界面遞到唐喆學面前,“前兩天你大姑她們銀行那新來了個小姑娘,她說給你介紹介紹,長得挺漂亮的,一米六八,個頭也和你搭,你看——”
“咳咳咳——”
唐喆學一口米飯差點吸氣管裡去,咳了好幾聲,趕緊抓起杯子喝了口水,直衝他媽擺手:“媽我——咳咳——我不——咳——不相親!”
給兒子拍著背,林靜雯挑眉問:“在局裡處上了?”
杯子堵著嘴,唐喆學皺起眉頭含糊地點了下頭。結果被他媽那打過排球的手“啪”一巴掌猛拍在背上,又差點給杯子扔出去。他略帶驚悚地看了親媽一眼,挪屁股往旁邊坐了坐。
林靜雯扣下手機,語氣既欣喜又埋怨:“那你不帶回來給我看看?”
“那個……還沒定下來呢……”唐喆學放下筷子,飯也不敢繼續吃了,生怕被老媽一巴掌給自己再拍出點故事來。
林靜雯追問道:“有照片麽?什麽崗位?多大了?”
“……沒照片……也是乾刑偵的……比我……比我稍微大點兒……”唐喆學心說你見過真人,顏值絕對夠你這顏控的標準。
一聽比兒子大,當媽的眉頭微皺:“稍微是多……稍微?”
“五、六歲?”
“大那麽多啊!?”
“人家不顯老!”唐喆學說完,想起林冬的白發,稍微有點兒心虛。
像是看穿了兒子的心思,林靜雯稍稍傾過身子,用以前被老公稱為“比我們審犯人還犀利”的語氣問:“吉吉,你跟媽說實話,到底是怎麽回事?”
“……”
唐喆學來回的錯眼珠,話到嘴邊,卻不知如何開口。雖然老媽親口說過,甭管男的女的帶個活的回來就成,可就像林冬說的,這世界上大概沒有哪個媽媽願意看到孩子彎成麻花。
齊昊的母親是如何對待林冬的他親眼所見,開水照頭就潑啊!不知道眼下實話實說,他媽會不會拿他當蚊香點了。
沒等唐喆學這做好心裡建設呢,就看林靜雯表情一滯,像是想到了什麽不得了的可能性。她扶住兒子的手,小心翼翼地問:“吉吉,你不是……不是跟人家有夫之婦搞外遇了吧?”
唐喆學哭笑不得,回手搓了把臉說:“媽,我沒有,我就是……就是我……我那個……”
他越是吞吞吐吐,林靜雯越是不安,眨巴著一雙年輕時迷倒萬千體校男生的大眼睛,憂慮地等著下文。
得!死就死吧!
唐喆學握住親媽的手,往自己腿上重重一拍:“媽,我喜歡的人是林冬,就上次你在我那見著的——媽!媽!”
眼瞅著老媽身體一晃往下栽,唐喆學猛地竄起來一把給人抱住。
—
烈士陵園守門的偶爾會碰上大半夜跑來哭戰友的,看過林冬的工作證,他開門給人放了進去。
正對大門的主路上,每隔五十米有一盞瓦數不高的路燈。陵園管理處的工作人員十分盡職,即便是久未有人拜祭的墓碑前都不會雜草叢生。間隔墓道的灌木修剪整齊,整座墓園在夜色之下,肅穆莊重。
林冬默默地走在石板路上,到第一千三百六十二步,站定,向右側過頭。視線飄向一排黑色的石碑,額前黑白相間的發絲被寒冷的夜風吹亂,眼底湧起滾燙的熱意。
這一條墓道,從第三塊墓碑開始,接下來的七塊都是當初和他並肩作戰的戰友。除了齊昊的墓穴裡放了一套染血的製服和簡單的遺物,是個衣冠塚,其他六人的骨灰都安置於此。他在每一塊墓碑前駐足,哀思致敬。到最後一塊,他蹲下身,打開手機電筒做照明,抬手輕輕拂去照片上的浮塵。
照片裡的男人表情嚴肅,眉宇間透著股子英氣。這是一張入職時的標準照。按規定拍這張照片時是不許笑的,因為如果不幸殉職,這就是他們的遺照。
有的人一輩子也用不上,可在這裡的,都沒浪費。
“對不起,好久沒來看你了。”
輕抽鼻息,林冬將額頭抵到冰涼的墓碑上,指尖一筆一劃地描摹著墓碑上的名字,眼淚漸漸積聚到鏡框下緣。完完整整地描完【齊昊】兩個字,他扭身坐到冷硬的石台上,靠住墓碑仰臉望向烏沉的夜空。
“我現在……很害怕……”他自言自語著,團團白霧自唇間飄散,“怕自己會越來越軟弱,越來越依賴他,就像當初依賴你一樣……我知道你沒必要聽我說這些,但是我真的沒其他人好說了……你知道麽,他和你很像,溫暖,體貼,開朗,樂觀,而且……都喜歡我的臉。”
他低下頭,淚水漫出鏡框懸空墜落,嘴角揚起絲無奈的笑。
“你知道的,我是個特別自私的人。”
“我可以為大義而死,那不過是睜眼閉眼片刻之間的痛,但這種……這種讓人戳一輩子脊梁骨的事,我……”
“我討厭這樣的自己。”
“所以我不知道,一個連自己都不喜歡的人,除了這張臉還有什麽可讓你們喜歡。”
他摸出煙盒敲出支煙叼在唇間,彈火機的手微微發抖,點了七八次才將煙點燃。呼出口混著白氣的煙霧,他又扭頭望向墓碑,對著齊昊那俊朗年輕的容顏緊緊皺起眉頭,嘴唇顫抖著開闔——
“值麽?值麽?我就問你,值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