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自戀?”林冬皺起眉頭。
“忘了?你昨兒還問我穿警服褲子是不是顯得你腿長來著。”
“我——”
林冬一下子被噎得接不上話。對,他昨天是這麽問了一句,可那是有語境在前。要不是唐喆學說他穿牛仔褲浪費兩條長腿了,他怎麽可能順嘴問出這麽句話來?再說了,誰不是穿製服褲子顯腿長啊,褲型在那擺著呢!
眼瞅著卷宗又照臉來了,唐喆學趕緊閃身躲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拷貝錄音。逗林冬開心是他的日常工作,雖然往往最後的結果要麽是氣急敗壞要麽是惱羞成怒,但起碼能讓對方放松心情。自從林玥死後,他時常看到林冬對著齊昊他們的照片發呆,仿佛又回到了他剛來懸案組時的狀態。
他能理解林冬的心情,來之不易的線索斷了,剛升起的希望複又破滅,擱誰都得難受。前些天林冬大晚上的出了門,也不跟他說去哪。他擔心對方,出門打了輛車跟在後面,一路跟到了烈士陵園。
三個小時,他遠遠地躲著,佇立在清冷的夜風之中,默默地陪林冬一起哀悼逝者。
半小時後,錄音全部拷貝完畢,唐喆學問林冬:“你要聽誰的?”
“幫我找下韓征的那條。”林冬剛好過完一遍韓征當時的口供記錄,可是光看文字無法準確的體會到韓征當時的語氣,不好捕捉存疑之處。
調出韓征的口供記錄,唐喆學傳給林冬。林冬點開音頻文件,只聽前面有一段長時間的空白,爾後傳來陳飛年輕時的嗓音——
“韓大夫,你跟死者認識多久了?”
“十二年,我從進醫院開始,就跟著祈主任。”
韓征的話裡帶著鼻音,聽上去像剛哭過。
“能跟我們簡單形容一下,祈主任的為人麽?”
抽鼻子的聲音傳來,然後是一陣悉悉索索的動靜,大概是誰在找紙,因為緊跟著就是擤鼻涕的聲音。
“祈主任他……是非常出色的外科大夫,在業界有很高的知名度……他去國外進修過,帶回了很多先進的理念和技術,同事們都很敬佩他……他醫德高尚,待人親切……”
韓征斷斷續續地說著,說一會,哭一會。唐喆學安安靜靜地聽,視線不時飄向林冬。那偏白的皮膚被電腦屏幕打上層金屬質感的光澤,濃長的睫毛頂著鏡片,烏黑的眼中凝著深沉的光。有人說,顏值再高也有看膩的一天,可他總覺得看不夠這人。不光是因為林冬好看,而是只要看著對方,就有安心之感。
“韓征對祈東翔的評價,真是相當高呢。”
他聽林冬嘀咕了一聲。調查凶殺案時,聽到死者身邊人對死者的評價通常是兩個極端——特好,或者特壞。有一部分人會刻意地隱瞞某些會對死者造成聲譽影響的事情,好像說死人的壞話不道德,又或者是害怕半夜夢見對方。
關於祈銘的父親祈東翔,他所有同事朋友的評價是一面倒的好,母親龐靜也一樣。話都差不多,說他們夫妻倆是佳偶天成,事業家庭雙豐收,幸福美滿,突然出了這種事,夫妻雙雙斃命,實乃整個醫療界的損失。
“那麽,死者有沒有和患者或者家屬起過衝突?”
他們聽到錄音裡的陳飛問。案發時根據現場調查和行凶手法,初步判定是仇殺。一開始,陳飛他們將調查方向鎖定在與祈東翔發生過衝突的患者及其家屬身上。不過那時醫改剛剛開始,莆田系的“你有病,病很重,我有藥,藥很貴”十二字真言尚未在醫療系統內大舉盛行,醫患關系還不像現在這麽緊張,傷醫事件極為罕見。
“祈主任和不少患者家屬起過衝突,為了勸說家屬捐贈遺體器官,”韓征說,“龐靜還因此而挨過打,她在醫務處工作,祈主任就安排她去給做家屬工作……她其實才是最無辜的。”
林冬忽然伸手點了下鼠標,暫停音頻,反向拖了幾秒進度條,再次點開,於是唐喆學又聽了一遍“她其實才是最無辜的”。這時林冬輕推了下他的胳膊,說:“去把韓征的檔案資料調出來。”
唐喆學按領導指示行事,幾分鍾就把韓征的履歷打印出來。林冬快速過了一遍,又點開錄音,反反覆複地聽韓征那句話,繼而陷入沉思。唐喆學在旁邊安靜地等,這種時候不便打擾,以免破壞林冬的思路。
過了好一會,林冬問他:“你覺得,韓征說龐靜無辜,是指什麽?”
“挨家屬打這事兒。”唐喆學提出自己的看法。
點上支煙,林冬像以往整理思路時那樣,將自己浸入繚繞的煙霧之中:“我覺得,他指的是龐靜被殺這件事。”
唐喆學的臉上浮起難以置信的表情:“你的意思……韓征知道祈東翔會死?”
“你聽到他是怎麽誇讚祈東翔的了,祈東翔於他來說,亦師亦友,也是提拔他的伯樂,於情於理,他都該竭盡所能為抓到殺害祈東翔的凶手而提供線索,”林冬謹慎而清晰地梳理著思路,“可我跟祈銘去問他有關器官黑市的事,他三緘其口,不管祈銘怎麽發難,也不肯透露哪怕半點消息,最後祈銘都跟他翻臉了,我隻好采取強硬措施,要求他明天一早來局裡接受正式詢問。”
唐喆學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你想說,韓征不乾淨?”
“我認為,他在祈東翔的案子上,沒那麽乾淨。”做出判斷時,林冬的語氣是慣有的沉穩,“韓征是祈東翔最得力的助手,關於器官來源和去向,以及手術安排之類的事情都是得走必要的流程的,他沒道理一點兒內情都不知道,而且,祈東翔是國際刑警安插進器官販賣組織的線人,這件事是誰泄露的,一直沒有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