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會議室就在離電梯不到十米的位置, 門開著,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傳了進去。唐喆學完全能想象坐在裡面的白襯衫們臉有多黑, 畢竟羅家楠這嗓門就是故意說給他們聽的。雖然他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但最近大家都在集中精力辦陳飛遇襲的案子,估計是與此有關。
彈頭找著了, 測試結果確認膛線被刮, 結合槍手的行動規律和習慣,考慮有很大可能就是毒蜂。事關在國際刑警組織掛牌的通緝犯,其目標又是警務人員,上層極為重視。最近幾天,所有人加班加點進行全市搜捕。火車站、大巴站、飛機場,高速出入口省道國道縣道設卡盤查,天羅地網抓毒蜂。毒蜂暫時沒抓著, 不過也不白乾,真查著倆網上追逃人員。
看羅家楠眼底發青,眼裡布滿血絲,唐喆學錯身給他讓進電梯,說:“你去休息會,這狀態也不適合執勤了。”
“我先去食堂吃口東西,媽的昨兒晚飯還沒吃呢!”
羅家楠猛敲了把樓層按鈕,跟和那小玩意有仇似的。熬了兩天兩夜,缺乏睡眠自然沒好心情,又聽說不準備提審頭號嫌疑人喬軍,他這暴脾氣立馬炸開了鍋。
唐喆學送完資料,把林冬叫出會議室,問他到底怎麽回事。
“他是衝莊羽發脾氣。”站在走廊盡頭,林冬推開窗戶點了支煙,無奈地搖搖頭,“剛開會的時候,莊羽提出喬軍是緝毒處的重點偵察對象,如果沒有證據貿然把人提過來進行審訊,會影響緝毒處的工作進展,使得他們多年以來的工作功虧一簣,羅家楠一聽就竄了。”
唐喆學聽了比他還無奈,心說也就是會議室的大桌子羅家楠掀不動,要不能砸莊羽臉上去。
“說實話,我覺著莊組長這次有點過了,禁毒工作再重要,也得優先考慮陳隊的生命安全吧?”
回頭看看空曠的走廊,林冬壓低聲音:“誰的命不是命啊,緝毒處肯定安排了臥底在喬軍那,每一分鍾都面臨著暴露的風險,他們當然不敢打草驚蛇,只不過這種話不能拿到會上公開來講。”
“也是。”唐喆學伸手掐過林冬手裡的煙,在窗台上碾滅,對衝自己瞪起眼的人笑笑:“少抽,忘了我媽怎麽叮囑你的了?”
“你少抽了?”
林冬白了他一眼。昨兒晚上跟重案組的一起匯整資料,他這一盒煙打開,還沒抽兩根呢,全讓羅家楠和唐喆學給抽了。其實他覺得最近唐喆學的煙抽的才凶,還動不動就陷入沉思,好像有什麽事壓在心裡不能說出來一樣。以及這小子最近跟鬧貓似的,逮個空就得來一發,就好像異地戀的戀人難得見回面,但凡有點功夫都得用來乾那事。
唐喆學撇下嘴角:“我最近都沒買煙。”
“是,你淨抽我的了。”林冬皺了皺眉,“你最近狀態不對,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我能有什麽事瞞得過你啊?就你這黑貓警長一樣的銅鈴眼。”唐喆學笑著打岔,“行了趕緊回會議室吧,領導們等你呢。”
“你不開會?”
“我去休息室睡會,自打關系掛到重案組,我是兩頭跑啊,這不三天才睡了四個小時,困死我了,有什麽指示你傳達給我就好。”
你少鬧兩回貓,睡覺的功夫不就有了?林冬在心裡吐槽了一句。不過還是心疼他,點了下頭說:“行,去睡吧,我開完會叫你。”
“開久點啊。”
“……”
要不是走廊上有攝頭,林冬得照屁股踹他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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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是困,可躺在休息室的床上,唐喆學卻輾轉難眠。不敢當著林冬的面睡覺,最近總做噩夢,有好幾次從夢中驚醒。再睡就睡不著了,瞪著眼睛看床板或者天花。
——我死了的話,組長該怎麽活?
這些天來唐喆學的腦子裡始終轉著這個疑問。當初被林玥用槍指頭,他沒怕過,事後回想起來也沒有膽戰心驚之感。但是這一次,他真的怕了,不是怕自己死,而是怕傷林冬的心。那七個人在林冬心上留下的傷口還沒愈合,而且一輩子都愈合不了,根本承受不起再砍一刀上去。
以前可以坦然面對威脅,可當殺機真的畢現之時,震撼身心的衝擊力遠超他的想象。他永遠也無法忘記子彈在耳邊呼嘯而過的聲音,幾厘米的偏差,幾乎血濺當場。
唐喆學正面朝牆背朝外獨自傷感著,忽然感覺床上多了個人。回頭一看,是羅家楠大大咧咧地擠到了背後,健碩的體格給千人睡萬人躺的破床壓出“吱嘎”一聲響。
“楠哥,那邊還有張空床,你幹嘛非跟我擠?”唐喆學不滿地嘟囔了一聲。
羅家楠吃飽喝足過來的,外套一搭眼一閉,懶懶道:“你過去聞聞,不知道昨兒晚上誰把腳丫子放枕頭上了,差點沒給我熏一跟頭。”
唐喆學探頭看看,瞧見高仁縮成一團把著床角補覺,低聲說:“那你跟高仁擠啊,咱倆這塊兒湊一起不是難為床麽?”
“打住,我跟袁橋可是親生的同門師兄弟,別想挑撥我們倆的關系。”羅家楠說著翻過身,連胳膊帶腿給唐喆學壓一瓷實,活脫拿人當了抱枕,“哎呀趕緊睡吧,別嘰歪了,睡不了倆小時。”
唐喆學是真不想跟他一起睡,不是沒一起擠過,也不是他嫌棄人家,問題在於……
“哥,咱換個姿勢成不,你頂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