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我先看一眼。”曹翰群從沒膝的泥裡拔出條腿,往蛇皮袋跟前湊去——他的忍耐力在隊上算數一數二的,能和韓定江他們這些法醫媲美。
看完,他神態自如的朝陳飛偏了下頭,意為“看吧沒事兒”。陳飛沒留心眼兒,拔腿就往過走,結果一眼看進去就拔不出來,差點給午飯倒出來——連漲帶爛,袋子裡泡著的與其說是個人不如說是團爛肉,眼珠子都漲出來了,圓滾滾的浮在如墨的泥水裡,有幾隻巴掌大的田蟹在屍體上趴著,看樣子正在大快朵頤。
勉強壓下呼呼往上翻的酸水,他抓起團淤泥朝笑得一肚子壞水咣當的曹翰群砸去——混蛋玩意兒!耍我呢!
“哎哎哎,別鬧別鬧,還沒拍完照呢。”韓定江出言阻攔,繼而陳述發現所得,“死者為男性,年齡根據牙齒磨損程度判斷約在三十到三十五之間,屍體蜷縮於袋內,屍僵已緩解,根據水溫、屍體泡發程度及眼球渾濁度判斷,死亡時間大約在一周到十天左右,死亡原因暫不明確,目測未見致命傷,袋內除了屍體還有大量磚塊,看起來像是沉屍所用。”
轉頭大口抽了幾下冷空氣,陳飛穩了穩神兒,問:“有身份證件麽?”
“沒有,就一條褲子,一根當皮帶的繩子,連件上衣都沒。”
韓定江正說著,突然“啪!”的一下,屍體泡得圓滾滾的胳膊突然抬了起來,落下時拍出一潑水花。好家夥給周圍這一圈人嚇的,有個實習法醫“嗷”一嗓子叫了出來。
“我艸!出什麽事兒了?”陳飛嚇一激靈,出這麽多回現場,頭回遇上詐屍的,“炸了?”
偶有巨人觀屍體因氣體阻塞爆炸的情況出現,但非常少,而且一般是發生在炎熱的夏季。這大冬天的,又沒人動它,不可能說炸就炸。韓定江放下捂在胸口的手,往跟前湊了湊,定睛觀察了一會,將手伸向袋內。
就聽曹翰群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怎呼著:“誒誒!老韓!你留神它竄起來咬你一口!我昨兒剛陪我閨女看完生化危機!僵屍都這德行!”
韓定江忍住白眼,在袋子中的渾水裡摸索。很快,眼神一亮,抽手拎出一條活蹦亂跳的羅非魚。
周圍立刻響起一片驚歎。陳飛看這魚快有半截胳膊那麽長了,略感震驚:“謔,這麽大條魚怎麽進去的?”
田蟹小,鑽進袋子裡不費勁,拿鉗子扯開個口就進去了,這麽大一條魚想進去可費了勁了。
“底下可能有破口,這袋子不禁泡,再晚幾天抽乾水塘,屍體就會浮上來了。”韓定江把魚交給助手。得拿回去解剖看它吃沒吃重要零件,還有那幾隻田蟹,也一並抓回去。
又聽他念叨:“哎呀這魚還挺肥,看的我都想吃紅燒羅非了。”
“……”
要說這幫法醫也是夠百無禁忌的,陳飛暗暗吐槽,啃過屍體的魚都能看成菜,也不嫌膈應!
他琢磨著自己半個月之內是不會吃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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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瑞福到底是來了,不知道是良心發現還是別的什麽原因。不過他來的時候都快收尾了,屍體已經被轉移到岸上,可即便如此,他也沒往跟前湊一眼看看。來了就跟岸邊待著,東拽一個西拽一個問情況。
這哥們細皮嫩肉的,比隊裡最白的趙平生還白上兩個色度,一看就是不怎麽出外勤的主。他喊陳飛過去,陳飛當沒聽見,結果被曹翰群拿胳膊肘杵了一下子,示意他別當著其他同僚撕對方臉皮。壓下內心的強烈不滿,陳飛拖著滿腿的泥走到於瑞福跟前,皺眉問:“啥事兒啊?”
別的不行,可於瑞福官腔擺的挺地道:“情況我大致都了解了,啊,這個死因雖然暫不能確定,但拋屍是事實,所以,還是要按凶殺的方向來調查,陳飛,你組織一下警力,沿周邊五公裡之內的范圍先走訪一遍,爭取明天早晨之前確認死者身份。”
“組織多少警力啊?還五公裡?你瞅瞅那邊——”陳飛朝他身後一指,一臉的不耐煩,“那邊就特麽是山了,我找誰問去?”
“……”於瑞福聽出他語氣不善,回頭看了一眼,忍了忍,平心靜氣道:“縣公安局,鎮派出所的警力都可以調配,我跟他們的領導打過招呼了,不管要多少人,都由你來安排。”
就知道他得玩兒人海戰術,陳飛不屑冷嗤。丁點兒線索沒有上來就特麽蹚地皮,還爭取明天早晨確認,這肯定是跟領導那拍胸脯了,說限期多長時間之內破案了唄。要不是看在屍體的面子上,他必須得抓把泥糊這姓於的臉上。
點上根煙,他輕飄飄的說:“是,我們肯定得優先確認屍源信息,不過屍體都泡爛了,面部特征和衣著特征極為模糊,短時間內不好通過走訪確認,我的建議是,等老韓那邊屍檢初檢報告出來再進行排查,先重點收集線索,分析屍體是怎麽扔到那位置的。”
再瞧不上於瑞福,案子也得破,該提的意見必須得提,至於聽不聽,那就是這傻逼的事兒了。
果然,這傻逼開始大放厥詞了:“那就兩手抓,兩條線並行嘛,問線索的時候順帶連屍源信息一並打聽了啊,陳飛,雖然你在一線幹了那麽多年,經驗豐富,但有的時候還是要注意方式方法,效率,效率最重要,明白麽?”
——明白你大爺!
陳飛強忍著沒罵街,忽然計上心頭,一把扣住於瑞福的手腕,不由分說給人拖到了屍體跟前,指著屍體問:“你瞅瞅,都泡成這德行了,我能給廣大人民群眾看照片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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