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飛仍是不服氣:“談了那麽多年,她又不是頭結婚才知道我的工作性質。”
“談戀愛和結婚不一樣,結了婚,柴米油鹽,孩子老人,處處都得操心,她一個人撐一個家,難。”
“哦,那照這麽說,乾警察的男的都別娶媳婦了。”
“咱局離婚的還少啊?昨兒我才聽緝毒那邊的人說,歐風奇剛離了。”
“……”
陳飛不言聲了,悶頭吃菜。於他所見,這些年好些同事結了離,離了結,然後再離。有人說嫁給警察等於守著空氣過日子,能堅持下來不離不棄的堪稱巾幗英雄。可有什麽辦法呢?選這行基本就算賣給國家了,為了守護萬家燈火,只能犧牲自家那盞暖燈。
彼此間沉默了一陣,陳飛忽然問:“那你呢?打算單一輩子?”
夾著鴨胗的筷子一頓,趙平生眼睫微垂,苦笑了一聲:“嗨,都這歲數了,真有合適的也行,不想湊活。”
“唉,你要是女的就好了,我也不用跟外頭瞎踅摸了。”陳飛的語氣不無惋惜。
“我要是女的我才不嫁你呢,一天到晚操不夠的心。”
對於陳飛時不常就拿話撩自己一下子、一副管殺不管埋的尿性,趙平生多少有點免疫力。年輕的時候聽對方說這種話,回去能一宿睡不著覺,現在,當催眠曲了。不過嘴上嫌棄,手上還是盛了碗湯遞過去:“別光喝冰啤酒,喝點熱湯。”
陳飛斜楞了他一眼,接過湯,吹吹,剛喝了一口就看門口進來仨男的。仨人脖子上都掛著金鏈子,喝的臉紅脖子粗的,其中個頭最高的那個喊道:“老板!給來三碗鴨腿面!”
風扇呼呼的吹著,給那仨人身上的酒味都吹到陳飛和趙平生這桌來了。面上桌,他們又要了一打啤酒,吃著喝著扯著嗓門吹牛逼,原本清淨的小店裡仿佛多了一群嘎嘎叫的鴨子。
趙平生喜靜,旁邊有人吵吵嫌煩,小聲催促陳飛趕緊吃完回局裡。都這鍾點了也懶得回家了,一來一回耽誤睡覺的功夫,不如跟值班休息室湊活一宿。
陳飛吃著吃著忽聽其中一個胖子提到“鷹爺”,頓時支起了耳朵。鷹爺,綽號“老鷹”,靠走私起家,現在明面上是做運輸生意的正經商人,實則手底下數百號馬仔,每年逾百起刑事案件和他脫不開關系。然而此人很擅長規避法律風險,雖然是在系統內掛了號的重點監督對象,迄今為止卻沒有任何直接證據證明他親自參與了那些案件。
趙平生也聽見了,伸手按了下陳飛的胳膊,輕聲說:“他們要是不惹事,你別招他們。”
“我知道。”陳飛嘴上應著,視線依舊不時往那桌飄去。這仨人喝的挺高,難說會不會借酒撒瘋惹是生非,於他所知,老鷹的手下可沒幾個好鳥。
就在他們結帳走人的時候,聽老板催那桌說:“幾位,我這十點打烊,你們看是不是先把帳結一下。”
胖子吊著通紅的眼瞪著老板,一張嘴酒氣熏天:“催什麽催?老子吃東西不給錢是怎麽著?”
旁邊的瘦子抬手一攔他,問:“多少錢?”
老板說:“啤酒是六十,三碗面三十六,一共是九十六。”
就看瘦子打兜裡摸出厚厚一遝百元鈔票,抽了一張甩到桌下,然後在老板彎腰去撿的時候,“啪嘰”踩了一腳。老板一怔,彎下的膝蓋直也不是,不直也不是,高溫蒸出的汗珠順著花白的鬢角滾落。
這特麽也太侮辱人了!
陳飛一看就火了,額角突突蹦起青筋。在店裡吃了十多年了,他深知老板為人和善,經常發免費的餐食給周圍那些老無所依的街坊鄰裡。看著好人受辱,著實氣不過——
“這位先生,麻煩你把錢撿——”
“呵——呸!”
陳飛話還沒說完就看胖子吐了口痰在印著鞋印的錢上,繼而朝自己挑釁的笑了起來。趙平生見狀立馬抬手攥住陳飛的胳膊——擱陳飛的脾氣,絕得給這胖子揍一口眼歪斜!
相識多年,老板自是了解陳飛的性格,主動拎起肮髒的百元鈔票息事寧人:“不早了,你們趕緊回去休息吧。”
陳飛繃著表情沒言聲,銳利的視線依次掃過三個男人,片刻後轉身離開了飯館——不好在這動手,打壞了桌椅,老板還得修。
趙平生跟著出來,看陳飛走到巷口停下靠牆點了根煙,當下明了今兒這口氣陳飛必須得撒出來。之前辦案的時候沒少和老鷹的人打交道,那幫雜碎什麽操行他們再了解不過。然而法治社會,想要將罪犯繩之於法必須得有足夠的證據,每每看到那些人渣因證據不足被當庭釋放揚長而去的背影,辦案民警的心情都跟打翻了調味瓶一樣。
敲出根煙和陳飛頭對頭點上,趙平生幽幽勸道:“老陳,回頭你痛快了,他們逮不著你,還逮不著老板麽?忍忍吧,早晚有一天,咱能將他們一網打盡。”
“……艸他媽的……”
煙霧和咒罵一同呼出,陳飛那雙虎目之中閃起絲寒光。胖子那口痰就跟啐他臉上一樣,這口氣實難咽下。可趙平生說的對,他痛快了,很可能會害老板被連累。要治這幫人必須得從根兒上鏟,沒了老鷹那棵大樹,他們豈敢橫行!
對上趙平生憂心忡忡的視線,陳飛忽而一笑:“你說的對,早晚有一天,咱能將他們一網打盡,走,回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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