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梯看似粗壯結實,卻是經年累月的暴曬雨淋,老化變脆,踩上去的吱嘎聲和搖晃程度足以讓心臟飆至喉嚨口。追了三棟樓陳飛就發現自己有點腿軟了,離著地面那麽老高,摔下去不死也得殘。張鬥金似乎也有些畏懼,再次踏上竹梯聽到竹筒發出危險的斷裂聲後,堪堪收回了腿,站在天台圍欄邊,進退兩難。
這邊陳飛剛從□□上下來,來不及調整呼吸,強壓著高空追逃飆出的劇烈心跳,步步緊逼——“張鬥金,我知道你幹了什麽,更知道你打算幹什麽,下來,跟我回去把問題交待清楚。”
回身看向緊追不舍的警察,張鬥金淒然勾起被海風刻下深紋的嘴角:“我什麽都沒了,回去也是個死。”
“你還有孩子,為孩子想想。”陳飛不敢貿然撲過去,只能一點點縮短彼此間的距離,張鬥金站的位置在天台邊緣,腳一歪就會摔下去。
聽他提起孩子,張鬥金的情緒愈加激動,怒吼著:“那個婊/子!她要帶他走!要把我養了十六年的兒子帶走!那姓周的根本就不配做我兒子的爸爸!”
“對,你養了張佩十六年,你就是他爸爸,這一點無論他走到哪也不會改變。”
眼下陳飛大致推測出了張鬥金的犯罪動機——李碧珠的背叛不是致命之舉,而是對方打算帶張佩去認親爹,導致張鬥金痛下殺手。可不是麽,自己養了十六年的兒子,轉頭管別人叫爹,到頭來人家一家三口其樂融融,他拚死拚活賺錢養家最後卻落得個孤家寡人。那張李碧珠被扣去臉的全家福照片,能證明張鬥金的恨意有多深。
陳飛的勸慰讓張鬥金的情緒有了些許的緩和,但是很快,他又決絕的搖了搖頭,抬腳踏上那副已然脆弱不堪的竹梯——
“別追了,警察同志,這是我的家事,不好把你也搭上。”
此時陳飛離他還有五六步之遙,見對方毅然轉身,來不及多想衝上前攔腰便抱。可就在他抱上張鬥金的瞬間,竹梯斷裂,眨眼間懸於空中的張鬥金連帶無處借力的陳飛雙雙從天台摔落。
“陳——”
砰!
吳勤正追到樓下,眼睜睜的看著面前拍下個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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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電話聽說陳飛從五樓摔下來,趙平生當時腿就軟了。等趕到醫院看陳飛好端端的坐在診療床上,差點一屁股坐地上。多虧了那些亂拉的電線網線還有晾衣繩,陳飛掉下來的時候被攔了一下,隻斷了根肋骨而已。而張鬥金就沒那麽幸運了,雖然沒死,但根據醫生的判斷,會因腰椎損傷導致下肢癱瘓。
進病房趙平生自己先緩了半天,才哆哆嗦嗦的從頭到腳胡擼了一遍陳飛。醫生要求陳飛住院治療,畢竟是從五樓摔下來,即便是他命大隻斷根肋骨,也得觀察幾天看是否有內出血。陳飛不樂意,主要是跟醫院裡不能抽煙,待不住。
聽他鬧騰著要出院,趙平生一反平日的溫和,劈頭蓋臉吼了他一頓,這才算老實。下午沈力過來了一趟,帶來了李碧珠的口供。這個根本不知道自己險些被殺的女人,看到情人的屍體慘狀後昏厥了過去,醒了就哭,哭了好幾個小時。
她說張鬥金從一開始就知道張佩不是自己親生的,因為張鬥金那方面有毛病,根本不行。但是他很愛她,願意接受事實,只要李碧珠以後踏踏實實和自己過日子。李碧珠也確實遵守了承諾,十多年來家裡家外的操持著,替他孝順父母。但在一次船務公司舉行的家屬慰問會上,她見到了周禮傑,得知對方將自己的照片留在身邊多年且一直沒結婚,心頭不免泛起漣漪。
周禮傑才是李碧珠真正愛過的男人,而張鬥金只不過是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找的“適合結婚”的對象。何況張佩本就是周禮傑的親生兒子,他們才該是真正的一家人。猶豫再三,她向周禮傑說了實話,告知對方他們還有個孩子。周禮傑在外漂泊多年,雖然有花心之舉但隨著年歲的增長早已生出安定下來的念頭。李碧珠帶來的消息令他心花怒放,當即表示,跑完下趟船就回來娶她。
而張鬥金之所以會同意離婚,是因為李碧珠保證,不向張佩坦白身世。張佩是他的命根子,雖然不是親生的,但他自認這十多年來的養育足夠配得上“父親”的稱呼。
對於這一點,趙平生表示,通過與張佩的接觸可知,他們父子的關系並不像張鬥金想象的那麽親密。盡管張鬥金覺著自己對兒子很好,然而張佩的存在本身就是妻子背叛自己的確實證據,他不經意間表現出的疏離,早已在孩子幼小的心靈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現在張鬥金還在麻醉藥的作用下昏睡,暫時無法取得口供。從他的行為上分析,他之所以會計劃把周禮傑和李碧珠都殺掉,該是為了讓“秘密”永遠沉睡。至於後面要不要把實情告訴孩子,那就是他自己的決定了。
送走前來慰問探視的同僚,陳飛看趙平生搬了張折疊床進病房,不由皺起眉頭:“我這點傷不用陪床。”
趙平生理由充足:“師父讓我看著你,省得你半夜溜出去抽煙。”
陳飛登時拉下臉,正欲抱怨忽覺傷處傳來陣錐心的疼,沒忍住“嘶”了一聲。正在鋪床的趙平生聞聲回身,看他表情痛苦的朝床頭櫃伸手,過去幫忙拉開,拿出醫生給開的止疼藥掰出一粒放到他手中,給杯子裡倒上水伺候他吃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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