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茶水終於徹底涼下來,花崇端起喝完,又起身去倒熱水,回來時一手插在褲袋裡,繼續說:“一個品行相對端正的人,為了在下一次考試中不掉去普通班,就計劃綁架老師,逼問題目。這不是不可能,但深想的話,我覺得稍微有些跳躍。如果他接收到了某種暗示,這就顯得順理成章了。”
柳至秦道:“那這個人一定做得非常隱秘,神不知鬼不覺,此前的問詢裡,他們沒有一個人提到這個人的存在,可見他們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成了別人手上的刀子。”
“還需要繼續審,必要時可借助心理引導。”花崇看看時間,“這兩天辛苦了,我今晚得回市裡,去川明市局完整了解另外三起案子。你留在這邊,還是和我一起回去?”
柳至秦合上筆記本,雙手枕在後腦,“我當然和你一起行動。”
案件撲朔迷離,四名學生暫時處在警方的監控下。花崇和柳至秦正準備離開二中新校區,門邊突然響起敲門聲。
一位當地警察尷尬地笑了笑,說有人想和特別行動隊的負責人說兩句話。
來者正是付俊的父親,川明市的明星企業家付權。
他五十來歲,身材高大,十分富態,看人的時候習慣睨著眼,是上位者慣有的姿勢。
見到花崇,付權笑了笑,讓秘書遞來一個信封,“花警官遠道而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花崇一眼便知那信封裡裝的是什麽,也明白付權的來意——無非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將付俊從整起案件中摘出去。
地方富豪與當地官僚關系頗深,有時的確能用錢和面子消除麻煩,剛才那位警察將人帶來,也是因為必須給這個面子。
但花崇不同,他既非當地警察,也沒有收當事人錢的習慣,況且付俊是賈冰失蹤案裡的重要一環,現在一切尚無解,不管誰來,他都不會放人。
遞出去的信封無人接,付權面子掛不住,笑容收斂,“花警官是不懂我們這裡的規矩吧?”
花崇笑道:“你想說,在川明市,你就是規矩?”
大約沒想到面前這位花瓶一般的警察態度如此強硬,付權噎了下,目光冷下來。
從某種角度上來講,他的確是川明市的規矩,川明市只是座內陸小城市,他付家給川明市的經濟發展做了多少貢獻,養活了多少人,當官的心裡最清楚。多年來,沒有人敢對他說不,他那不爭氣的兒子闖了禍,他滿以為親自出面,再送一張卡,對方就會恭恭敬敬地讓他將付俊領走,沒想到熟悉的副局長卻說,這次的案子是上面的人負責。
上面的人?那也沒什麽。既然是在川明市乾活,好歹都得賣他一個面子。
花崇的態度出乎他的意料,甚至讓他愣了一下。
“請回吧。”花崇冷淡道:“付俊什麽時候可以回去,由警方和證據說了算。”
“你!”付權有些失態,“你知不知道我……”
“知不知道你是誰?”花崇輕嗤,“你的兒子也說過類似的話。我的同事給他的答案,也可以作為我給你的答案,我是刑警,為疑案而來,別的一概不管,也不在乎。”
付權第一次在警察面前吃閉門羹,火冒三丈離開。
柳至秦等在走廊上,與付權視線相觸時,淡定地笑了笑。
花崇從辦公室出來,柳至秦接過他的外套,道:“我們花隊懟人時特別有味道。”
花崇說:“什麽味道?”
柳至秦想了想,“迷人的味道吧。”
花崇在柳至秦後腰上拍了一巴掌。
“唉——”柳至秦笑道:“腰不能亂拍,壞掉怎麽辦?”
“這就壞掉了?”花崇揶揄:“那你這腰質量不怎麽行。”
開完玩笑,花崇正色道:“付權提醒我了,我應該現在把付俊找來再審問一次。”
柳至秦道:“但他們四人現在情緒都不太穩定。”
“沒事,試一試再說。”
付俊是四人裡的老大,主意最多的人,但此時此刻,也是崩潰得最厲害的人。
他最該去指認現場,卻縮在房間角落不肯動,反倒是膽子最小的章伴帶刑警們跑了一趟。
花崇盯著他,“付俊,頭抬起來。”
付俊肩膀猛顫,嘴唇咬得發白。
“你是什麽時候產生劫持賈老師的想法?”
不答。
“在告訴章伴他們之前,你猶豫過多久?”
仍舊不答。
花崇曲起食指,在桌上敲動,語氣嚴肅了幾分,“付俊,我在問你話。”
付俊一哆嗦,終於抬起頭。
“逃避沒有用,難道你逃避了,這些事就能當做沒有發生?”花崇的聲音像棱角分明的冰塊,清晰而又冷感,“你已經經歷過多次考試,雖然每次都差一點掉入普通班,但沒有哪一次真正掉下去過,為什麽這次你突然有逼問賈老師的想法?”
付俊用力搖頭,“我,我就是害怕!”
花崇說:“害怕什麽?”
“害怕掉下去。”付俊開始抽泣,“我高一待在普通班,最後考得很好,加上我爸給了錢,我才進入20班。我和本來就在20班的人不一樣,我這種後來才擠進來的很容易掉回去。我不能掉回去,我不能掉回去!”
說著,付俊扯住自己的頭髮,手背上青筋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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