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些紅色白色的東西讓他根本叫不出來。
他就是殺人了,小小年紀,就已經是個犯罪者。
他見到了許多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他們被關在一個幾乎看不到天空的地方,被“老師”高強度地灌輸知識,每個月進行一次體檢,每周都有智力測試。
數年之後,他知道這裡是“銀河”基地,而他和那些孩子都是“銀河”的試驗品。
試驗品這個說法其實並不準確,因為真正的試驗品是他們的母親。她們經過了也許很痛苦的人體改造,有一個統一的名字——“塵哀”。
塵哀,塵埃,多形象的名字啊。
渺小得像這世間隨處可見的塵埃,注定走向悲哀的結局。
很多少年沒有見過他們的母親,“塵埃”活著的不多,絕大多數在產下一到兩個後代之後就因為衰竭過世了。
但他的母親卻還活著,和他一樣被束縛在不見天日的基地,名叫葉鈴蘭。
他覺得自己比葉鈴蘭幸運,因為至少在基地,他能夠自由行動,他在網絡入侵上打敗了一群比他年長的人,進入了被重點培養的梯隊。
所以他可以去天台上看看天空。
葉鈴蘭卻只能待在一間牢房裡,他第一次見到葉鈴蘭時,那個女人身體上連接著至少十條感應線,憔悴又醜陋。
他從“老師”處得知,除了他,葉鈴蘭還產下了一個男孩,那個男孩比他小三歲,生下來沒多久就夭折了。自那以後,葉鈴蘭就再也無法生育,成了一個沒有用的“塵哀”。
可這粒“塵哀”又偏偏沒有死去。
葉鈴蘭看向他的目光充滿悲憫,似乎還有內疚。她總是對他說對不起,媽媽救不了你,媽媽只能救一個。
他不太能理解。
她救了一個?哪一個?弟弟嗎?
噢,也許像他們這樣活著,死去的弟弟才是被拯救了。
他偶爾去看看葉鈴蘭,但後來他漸漸成了犯罪機器,就沒有那麽多時間去陪伴那個吊著一口氣的女人了。
18歲時,他遇到了顧允醉。
將顧允醉帶回來的“老師”名叫黃偉,那一批回來的少年不多,起初他並未注意到顧允醉,但是顧允醉很快展露了非凡的才華,輕而易舉打敗了“老師”,以及他。
“這到底是什麽地方?”15歲的顧允醉盯著他,那目光像一頭饑餓的狼。
他立即就被顧允醉所吸引。
當年才被帶到“銀河”來時,他也問過別人這個問題。可就連“老師”,也沒有告訴他答案。
他摸索了很多年,才知道“塵哀”的存在。
但是他覺得,自己可以大方一點,讓顧允醉不用耗費那麽多精力,就知曉一切。
真相是懲罰,是徒刑,他很高興,很快就有一個少年和他一起承受這徒刑。
出乎他意料的是,少年在聽他講完人體試驗、基因改造、“塵哀”之後,沒有露出他期待中的震驚和恐懼,只是長時間地坐在原地,眼睛看向光潔的牆壁。
“喂!”他很不滿意,伸手推了推顧允醉,“你在想什麽啊?你……”
顧允醉忽然轉過臉,以一種探尋的視線看向他。
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害怕這種情緒了,“老師”、葉鈴蘭,還有那些端著槍的人,都很難再讓他害怕。
但是顧允醉看著他的時候,冰冷的恐懼濕膩地盤在他腳下。
顧允醉冷笑一聲,“我在想,你這個人,怎麽連個像樣的名字都沒有。”
第163章 塵哀(13)
柳至秦摁下門口的開關,頂燈一下子亮起來。他側開半個身子,做了個請的姿勢。
花崇走進去,看見沙發上攤開的毛毯。
“你不該跟我過來。”柳至秦合上門,歎了口氣,“這兒睡不好。”
花崇看他一眼,含著幾分責備的意思,“那我該去哪兒?回家?”
柳至秦無奈地笑了笑,“你來回奔波,明天很可能有新的任務,我想你安安穩穩休息一下。”
花崇走近,在柳至秦肩上不輕不重地推了一把。柳至秦身後有張靠椅,這個力直接將他推到了椅子上。
他抬起頭,望著花崇。
這間他待了好些日子的臨時看守室有兩個頂燈,他剛才隻開了一盞,那盞在靠近門的一側,而他們一站一坐,都在黑暗的一側。
亮著的頂燈在花崇身後,光線斜著打過來,將花崇的陰影整個投在他身上。
他就像是被一顆名為花崇的小星球困住了。
因為背著光,花崇的五官極深極沉,瞳孔黑而明亮,從眸底彌散出來的光堅毅卻又是近乎溫柔的。
如果目光有實質,柳至秦覺得那應該是一段柔軟的黑色錦緞。
這個男人總是這樣,強大,並且慷慨地將強大毫無保留地給與他人,也溫柔,從不吝惜將溫柔織成一雙遮風擋雨的翅膀。
柳至秦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花崇的臉頰,再摸一摸花崇的眼角。
花崇靠得更近了些,雙手先是放在他的肩膀上,而後將他摟住,任由他靠在自己懷裡。
柳至秦閉上眼,右邊臉頰貼在花崇上腹。
那裡的溫度令他平靜,淺淡的煙草味像一雙稍顯粗糲的手,正在緩慢地撫摸他多日以來得不到放松的神經。
他很喜歡花崇身上的煙味,不濃,乾燥且溫暖,和花崇的呼吸混在一起,於他而言是種特殊的撫慰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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