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脊背發涼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來,不對啊,她現在是鬼,怎麽會有這麽人類的感受。
念頭一起,滿身的雞皮疙瘩瞬間全消。
顧樹歌:“……”
下回還是不要總提醒自己不是人了。她有些沮喪地想。
沈眷開了燈,然後,把符袋打開。一張黃色的符紙,一枚佛像,落在她的手心。沈眷把這兩樣東西翻來覆去地看。顧樹歌也湊過去。
符紙和佛像都是她看過許多回的,所以她一眼就認出來,這兩樣東西看似和原來一模一樣,其實在細微處起了一點點小變化。
符紙沒有原先那麽亮了。原先它是明黃色的,但現在有少許暗了下來,就像是表面蒙了一層霧。佛像也有些不同,它原本雕得凶神惡煞,但現在佛像凶惡的面容竟好似緩和下來,帶出少許佛像本該有的慈悲意味。
顧樹歌猜想,這些變化是不是因為,抵過一次“死劫”後,符袋已經失效了?
沈眷把符紙、佛像和符袋都裡裡外外地看了好幾遍。顧樹歌有些擔心地望著她。她不知道沈眷把符袋給她之前,有沒有拆開來看過。不過哪怕她拆過,那也是兩年前的事了,恐怕記不了這麽細節的東西。
她能記得,還是因為她看過許多遍。每次想念沈眷,她就把符袋拿在手心。時間一長,這枚符袋就像成了她想念的寄托,一遍一遍地拆開看,又一遍一遍地放回去。顛來倒去的,像是永遠沒有盡頭。
沈眷把符袋從裡到外仔仔細細地看了許多遍,接著將佛像和符紙都放回符袋裡。顧樹歌苦惱起來,她在想要怎麽把她之前經歷的那個“小意外”告訴沈眷。
她坐到沙發上,托著下巴,絞盡腦汁地想辦法。
沈眷看不到她,聽不到她的聲音,她也不能觸碰任何物體,她們就像是一個在二次元,一個在三次元,次元壁厚實得打不破。
根本就沒有交流的途徑。
她要怎麽樣跟沈眷“對話”?顧樹歌毫無頭緒,有些煩躁地跺了下腳,然後就眼睜睜看著她的腳整個都陷進地板裡,直到淹沒過腳背的位置。
顧樹歌動作一頓,無何奈何地□□。
現在,積累的問題越來越多了。
不說符袋這個神秘事物,也不說那場迷霧蒙蒙的謀殺,顧樹歌首先關心的是她現在這個狀態是什麽情況?鬼嗎?如果是鬼,她為什麽還會留在人間,沒有去投胎呢?
想到投胎。顧樹歌一慌,下意識地就去看沈眷。
沈眷的手裡還緊緊地攥著那枚符袋。她不知道有沒有發現符袋細微的變化,攥著符袋的動作就像是一個無助的溺水者,抓住一根毫無用處的稻草。
死亡已經是一件糟得不能再糟的事了。但她現在的狀態讓這件糟糕透頂的事,不那麽使人畏懼。
至少她還能看見沈眷。這給了顧樹歌很大的慰藉。
她低頭看著沈眷的手。突然,她不知所措地僵住了。
沈眷抬手捂住臉,片刻,眼淚從她的指縫間滲出來。她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很安靜,悲傷卻像是浸到了她的骨子裡一般。
這一天,顧樹歌看了太多次沈眷的眼淚。可她還是覺得心如刀割。
“姐……”她站起來,在沈眷身前蹲下,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她,“你別哭,我沒事,我現在很好。”
沈眷聽不到她的聲音,看不到她,也不知道她的存在。她依然在悲傷裡。
顧樹歌知道她現在做什麽都徒勞了,她張了張口,又合上,抬起一隻手,小心地放到了沈眷的膝上,她知道她的手一定會穿過去,於是她控制好力度,將手虛虛地漂浮在沈眷膝蓋的上方不到一毫米的位置。
於是看起來,就像她把手搭在沈眷膝上一樣。
這是一個安慰的動作。
顧樹歌想起來,她這回回來是為了當面祝沈眷生日快樂。
她們有兩年沒見過面了。於是從決定回國開始,她就充滿了期待。
這種期待就像是小時候去遊樂園玩的前一天夜裡,時間像是被拉長了十倍,她閉著眼睛,努力想要沉睡,寄望一覺醒來就是天亮,可偏偏興奮和期待讓她的精神格外亢奮。於是她會悄悄地對自己說,不要去想,就當成是一個普通的晚上,就能睡著了。
可是潛意識裡還是會為明天的遊玩而興奮,她再怎麽調整心態,最終都是在期待中數著時間,感受時間一分一秒地像一個腿腳不便的老人,拖著沉重的步子,慢悠悠地過去。
這段時間,她也是一分一秒地挨過來,好不容易等到今天,好不容易她回來了,即將就要看到她。
她們卻生死相隔了。
顧樹歌看著沈眷的臉,沈眷的眼淚讓她的心都碎了。她看了一眼牆上的鍾,時針走過了十一,指向接近十二的位置,這一天就快要過去了。
顧樹歌抿了抿唇,她鼓起勇氣,想要叫她一聲“沈眷”,但話還未出口,她的目光卻瞥見了沙發側後方的架子上放的一個相框。這是一張哥哥和沈眷的合影。
顧樹歌才鼓起的那點勇氣頃刻間消失得乾乾淨淨,她努力地彎了彎嘴角,說:“姐,生日快樂。”
第六章
顧樹歌小時候很愛吃糖。那年月正是英文名時興的時候,媽媽說,根據這個可以給她取一整套的名字,小名顧甜甜,大名顧樹歌,英文名就叫sug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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