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樹歌聽得低下了頭,內疚在她心中開始蔓延。
“所以你看,哪怕是隻小野貓,相處十幾年,親自照顧了十年,也該養熟了,可她卻一點都不想和我親近,反而逃得遠遠。她就是個小白眼狼,不聽話、冷血,我一點都不喜歡她。”
沈眷的語氣依然冷靜,她這麽冷靜地敘述,卻很能帶動人的情緒,張猛把頭抬起來了,眼睛裡有些迷惑,也有些驚訝。
顧樹歌的頭卻是越來越低,幾乎抬不起來,她知道沈眷多半是為了撬開張猛的嘴,可她的話卻沒有一句是假的。
她們相處了十幾年,一直都在一個屋簷下,是最親的家人,沈眷還無微不至地照顧了她整整十年,可是她卻執意離開,連個理由都沒給,離開後就和她疏遠,不聯系,不問候。在沈眷眼裡,她大概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白眼狼吧。
顧樹歌後退了一步,她本來跟沈眷隻隔了半個人距離,一退,就遠了。
沈眷繼續說:“所以我本身對你沒有什麽怨恨,但我必須給我的股東,給公眾一個交代,顧氏的繼承人突然沒了,這不是小事。”
張猛像是看了一場現實版的豪門爭端,一時反應不過來。
“你講真話,我給你找最好的律師保你,保證刑期比疲勞駕駛致人死亡要短,畢竟你算不上元凶,我要的是你身後的人。”沈眷像是終於鋪墊完了,說出她的目的。
張猛像是意動了,他搖頭的動作慢了下來。
沈眷再進一步:“你女兒還小,身體又不好,你就不想早點出獄,多陪陪她?”
張猛睜大了眼睛,張開嘴巴,所有人都看向他,顧樹歌也看向他。玻璃窗外的幾個警察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裡面。
張猛的背緩緩地彎了下去,他很輕地說:“我什麽都不知道,我疲勞駕駛,我願意接受法律製裁。”
聽到這句話,玻璃窗外的警察們都歎了口氣,又失敗了,一個小警察還後知後覺地說:“隊長,她這是在誘供,違禁的,問出來也不能采信。”
訊問室裡,沈眷突然一改冷靜的面容,笑了一下,是一種居高臨下,像看螻蟻一樣的輕笑。
張猛瑟縮了一下,不敢跟她對視。
沈眷話裡都有了笑意:“能和你女兒匹配的心臟找到了。”
張猛眼睛裡一下子充滿了亮光。
“但是輪不到她,因為她前面還排了很多人。”沈眷語氣隨意,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張猛一下子站了起來,大聲說:“不可能!說好了是指定捐贈!只有我女兒能……”他說到這裡,就僵住了,他反應過來了,這是詐供。
他被她前面的一大篇話,弄得神經緊張,在她提出能讓他減短刑期時,下意識地以為這是她最後的手段,就放下了防備,沒想到她還有後手。
他說出了這句至關重要的話,防備已經有了裂縫。沈眷又推了一把:“捐贈人確實指定了你女兒為被捐贈對象。但你參與了這麽精密的謀殺,應該明白,要阻止一顆心臟從一間手術室,到另一間手術室,有多容易。我保證,如果你再不開口,這場手術永遠不能進行。”
張猛臉色灰敗。
這個威脅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張猛一夜的心防徹底崩塌,他捂臉痛哭,泣不成聲。
李隊等人都松了口氣,剛剛出聲的那個小警察嘀咕了一句:“這個沈董事長怎麽這麽厲害,誘供詐供逼供,比我們專門的刑訊人員玩兒得還溜。心也夠硬的,拿人家女兒的命威脅。要是張猛還不肯開口,她不會真去害死人家吧。”
沈眷剛好推門出來,李隊連忙瞪了他一眼,小警察不敢再說了。沈眷的神色沒有任何變化,像是沒聽到,小警察暗自慶幸。
嫌犯心防已破,接下去就是警察的事了。
沈眷跟他們告辭,她選擇了回家。
回去路上,顧樹歌覺得沈眷特別沉默。雖然她一直都是安靜居多,一直都不怎麽愛說話。但現在的她,連眼角眉梢都是寂靜。
外面雪還在下。到了家裡,傭人還在。見她回來,跟她問好。
沈眷點頭,走到樓梯口,停頓了一下,轉向了書房。
顧樹歌擔憂地跟在她身後。
書房裡還是早上她們離去時的樣子。沈眷關上門,背靠在門後,顧樹歌關切地看著她,她想安慰,卻又明白,她說什麽,沈眷都聽不到。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在訊問室裡很可怕?”沈眷輕輕地問。她的眼中孤寂脆弱,完全沒了在刑訊室裡的應對自如。
顧樹歌心疼,連忙搖頭:“不可怕,你只是威脅他,他這麽頑固,總要有點手段的。”
沈眷看著身前的空氣,像是等一個回答,她等了許久,明白她是等不來這個回答了。她輕輕地歎了口氣,說:“我剛剛是騙他的。”
顧樹歌有些反應不過來,下意識地反問:“騙他什麽?”
“你確實是個小白眼狼,能狠得下心,不聯系,不問候。可是我,沒有不喜歡你。”
第十七章
顧樹歌嘴巴比頭腦誠實,馬上就脫口回答:“我也喜歡你!”
話一說完,她就像被煮熟的基圍蝦一般,從頭紅到尾。甚至還能感覺到蒼白透明的臉上滾燙的熱意。顧樹歌連忙捂住嘴,驚恐地看著沈眷,生怕她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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