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樹歌見她調整過來了,松了口氣,她的目光劃過鏡子,鏡子裡只有沈眷一個人。
顧樹歌的動作頓住了,她移了一下身體,讓自己完全都在鏡子的映照范圍中。但鏡面中還是沒有出現她的身影。
鬼是不能照鏡子的。她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
沈眷也發現了,她手裡拿著毛巾,臉上的水都擦乾淨了,眼睛看著鏡子裡自己身邊的位置。
那裡是空的。
沈眷轉頭,看到身邊的顧樹歌。顧樹歌也將目光從鏡面轉到了她身上,問:“我現在是什麽樣子的?可怕嗎?”
她聽說人死之後,魂魄就是死亡那一瞬間的模樣。
她記得自己的屍體,死相猙獰淒慘。
沈眷發現了她的緊張,眼睛裡微微有了點笑意:“不可怕,就是你平時的樣子。”她停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長大了。”
從十八歲,到二十歲,再到現在的二十二歲。每一次見,小歌都會有變化,她在慢慢地長大。
可惜她沒有見證她成長的過程,只看到了一個結果。
但是小歌已經答應不會離開她了,所以她以後的任何一點細微的變化,她都不會再錯過。
顧樹歌不知道她的想法,但她也有些失落,低聲地說:“沒有很大的變化。”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麽變化,她還是原來的她。
沈眷就沒說什麽,她領著顧樹歌出了浴室,看了眼時間,已經快六點了。她睡了將近六個小時。
“你實體過嗎?”沈眷問道。
顧樹歌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將近五分鍾。”
她在沈眷睡後,一直用沒有沾血的那隻手反覆不停地碰身上的被子,到了五點零幾分時,她突然就碰到了被子,於是她就知道她出現實體了。
那會兒,她也考慮過要不要叫醒沈眷的。可是沈眷睡得很沉,她輕輕地推過她一下,沒有推醒就怎麽都不忍心推第二下了。
她想,沈眷太累了,還是讓她好好休息一晚吧。但是沒想到還不到一個小時,她就生生地自己把自己從沉睡中拽了出來。
顧樹歌看著沈眷蒼白憔悴的臉色,止不住地心疼。
沈眷沒有發現顧樹歌的情緒,她在遺憾。
五分鍾,比上回多了好幾倍。但是她錯過了。
她開始盤算起下一次采血的時間。下一次采血後,應該可以實體更長的時間吧,她一定不要再錯過了。
她想抱抱小歌。
小歌很膽小。
八歲那年,顧伯伯和顧伯母過世後,小歌不敢一個人睡,於是她每天晚上都會去哄她睡覺。她們第二天都要上學的,小歌知道,所以她也不鬧,閉著眼睛盡力地讓自己在最短的時間內睡著。
她每晚都是等她睡著後才離開的,可是第二天醒來,她總會發現小歌不知什麽時候悄悄地跑進了她的臥室,睡到了她的身邊。
她醒來後總會用很柔軟眼神看她,歉意地說:“姐姐,我害怕,我不是故意打擾你睡覺的。”
幾次之後,她乾脆就搬到了小歌的臥室,和她一起睡,直到小歌上了初中。
她這麽膽小柔軟的一個人,經歷了那麽可怕的謀殺,但她卻還沒有好好地安慰過她,也沒有給過她一個擁抱。沈眷覺得自己很失職,很不應該。
“你要不要再睡一會兒?”顧樹歌問。
還早呢,天都沒亮,可以再睡好幾個小時。顧樹歌還是希望沈眷再去睡一會兒的。沈眷已經睡不著了,她拿了之前采的,添了抗凝劑的血,讓顧樹歌沾一點,保持右手能碰到東西的狀態。
然後躺回床上。
顧樹歌也躺在她身邊。
沈眷看了看她,魂體還是不夠穩定,她看起來依舊很虛,尤其是輪廓邊緣,更是透明,她穿的衣服,是車禍那天穿的,沒有沾上灰塵和血,乾乾淨淨的。
顧樹歌見她看她,就說:“你快再睡一會兒吧。”
萬一她醒來,小歌又消失了怎麽辦?沈眷想。但她還是閉上了眼睛。
她沒有睡著,只是為了讓顧樹歌安心而已。興許是掙扎醒來的緣故,她有些頭疼,但閉著眼睛可以讓頭疼緩解很多。
身邊那小鬼很安靜,連翻身都沒有,一動不動的。
沈眷忍不住彎了彎唇,幅度很小,所以小鬼沒有發現。
她安靜了一個多小時,興許是覺得都這麽久了,她肯定睡著了,小鬼不安分起來,用她的右手碰她的臉,嘴唇,描摹她的眉形。
“姐,我好喜歡你,我們永永遠遠地在一起,不分開,好不好?”小鬼小心翼翼地說。
她的語氣,讓沈眷想到她小時候,說“姐姐,我害怕,我不是故意打擾你睡覺的。”的那種柔軟又唯恐打擾到她的語氣。
淚意又湧了上來。沈眷強忍著,沒有放任眼淚落下。
但很神奇的是,聽到這句話的幾分鍾內,沈眷竟然很安心地陷入睡眠中。
這一次,她睡得很好,像是被溫柔的棉被包裹著,輕飄飄的,卻很踏實。
再次醒來,已是將近中午。
顧樹歌還在,她沒有消失。她既高興,又挺遺憾地看著她昨天才得到的平板,說:“好可惜,沒有用了。”
但她沒有讓沈眷把它收起來,萬一呢,她們到現在還沒有摸透血液的作用規律。
可是不管怎麽說,能看到她,能聽到她的聲音,比之前手寫交流要方便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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