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你知道你吃的包子什麽餡兒的麽?”
祝遙認認真真答道:“韭菜雞蛋啊。”
毛姐哼一聲:“你還知道啊,我看你心不在焉的,在想初吻那場戲怎麽演?”
毛姐看過祝遙的劇本,特用功,基本上每場戲都用記號筆劃的花花綠綠,一個動作被拆解成五六七八步,跟高中生做滿筆記的課本似的。
沒想到祝遙啃著包子搖搖頭,腮幫子鼓鼓的像隻小動物:“我什麽都沒想。”
“放空呢。”
“那你……”毛姐的擔憂還沒問出口,祝遙就被化妝師叫過去化妝了。
毛姐隻好帶著心裡的不安,把一杯豆漿吸得滋溜響。
十分鍾後,祝遙帶著妝向她走過來。
祝遙的妝很簡單,大粗黑眼線蒼蠅腿睫毛,外加閃亮亮的廉價唇膏,要的就是那種粗糙的質感,所以化妝師嗖嗖嗖飛快的化完,越不精致越好。
毛姐咬著豆漿吸管祝遙,覺得祝遙今天的狀態配上這妝容有點神。
沒被完全遮住的黑眼圈,壓住了飛揚黑眼線和誇張睫毛的媚俗,好像一下子讓這個人物有了故事有了靈魂。
她是帶著對緒老師怎樣的思念,在廉價宿舍的鋼架床上輾轉反側,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給自己化上這樣一副假面,來賣笑賣酒呢?
她希望緒老師來阻止她,還是希望緒老師不要來阻止她呢?
毛姐看著祝遙這樣的神態這樣的臉,突然覺得今天的這場戲有譜。
她帶著一種送親人上戰場的悲壯,問祝遙:“還有什麽姐能幫你做的嗎?”
祝遙問:“帶香口膠了嗎?”
毛姐:“……就這?”
祝遙扯起塗著殷紅口紅的嘴笑了一下:“我早上吃了韭菜雞蛋餡的包子,一會兒要拍吻戲,這不是很重要麽?”
毛姐摸出兩粒香口膠拋給祝遙,祝遙就跟著造型師去換衣服。
造型師陪祝遙到二樓房間門口:“我在外面等你,你出來我再幫忙整理。”
祝遙說“好”,捏著衣服進去了。
這身模仿賽車手的格紋裙,昨晚被她穿回去了,被浸了雨的羽絨服沾濕一點,祝遙怕第二天乾不透或者留下褶子,昨晚自己拿吹風機一點一點吹乾的。
那時她心裡,就已經決定今早要演初吻那場戲了吧。
這會兒她嚼著毛姐給她的香口膠,薄荷味的,一股涼涼的感覺直衝天靈蓋,對著落地鏡換上裙子。
昨晚那種涼颼颼的感覺又回來了。
好像見到曲清澄以前,她一個人在院子裡踱步時,地磚上積雨的水氣直往小腿鑽的感覺。
祝遙看著自己的一張臉,映在鏡子裡沒什麽表情,心想——
這種感覺,就對了。
******
祝遙一個人呆呆坐在小馬扎上,嚼著嘴裡的香口膠。
雖然已是深秋,她穿著幾乎遮不住什麽的戲服,出了鏡頭也隻披了一件長外套,但攝影棚裡溫度打得高,燈光又熱,祝遙光潔的額頭上,沁著薄薄一層細汗。
祝遙演完剛才那兩場戲,竟然覺得熱,所以又找毛姐要了兩粒香口膠,覺得涼涼的薄荷味可以降溫似的。
也許是剛才的兩場戲,讓她熱血沸騰,直到現在坐在這裡,她一低頭,仿佛還可以看到鮮紅的血液,在手背透出的一點血管裡,正飛速的流淌。
帶著憤怒,焦躁,不安,急切,和一切青春期特有的東西。
毛姐在一邊坐著,看祝遙嚼著香口膠發呆,不知祝遙出戲了沒,也不敢跟她說話。
直到閔佳文走過來,祝遙站起來主動招呼一聲:“閔老師。”
閔佳文問她:“出戲了?”
祝遙笑一下:“算是吧。”老實說直到現在,她還不是很能分清入戲和出戲的具體感覺。
閔佳文說:“你轉一圈。”
“啊?”
“你轉一圈,三百六十度,我看看。”
祝遙不懂為什麽,又乖又懵的轉了一圈,毛姐在一邊看得笑了起來。
閔佳文看著祝遙認認真真的說:“我就想好好看看你,祝遙你知道嗎?”
“這部電影得最佳女主的,很可能是你不是我。”
祝遙嚇一跳:“閔老師你可別罵我了。”
閔佳文笑笑:“你別不信。”
“你剛才那兩場戲,神了。”
******
閔佳文走了以後,祝遙坐回小馬扎上,想著自己剛剛演的兩場戲。
第一場是小枝和緒老師的初吻,昨晚沒演過的那場。
祝遙是直到拉住閔佳文小臂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昨晚演的錯到離譜。
哪兒來她拆解的那些五六七八步啊。
全憑身體的一股本能,帶著憤怒和不安。
她腦子裡是昨晚在曲清澄家的玄關,曲清澄接的一個電話,讓她撒嬌性質的吻,尷尬的凝固在曲清澄耳邊。
那時的她想做什麽呢?
她對著閔佳文咬了上去,或者說,小枝對著緒老師咬了上去,又或者說,她內心的祝遙對著曲清澄咬了上去。
又咬又吻,帶著急促的喘息和躁動的嗚咽,想把面前的人整個吞進肚去。
把那些想不透弄不懂的咬碎,兩人是不是就能完全的融為一體,再無分隔。
閔佳文臨時加了句台詞:“賀小枝,你是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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