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為孩子們體檢,人數不多,晏承歡自己來的。檢查很快就完成了,她把晏城樂上次寄來的糖果分給這些小孩,自己坐在院子裡看著他們奔跑嬉鬧。
看上去沒有煩惱。
“老師你在看什麽呀?”
“那邊真好看。”晏承歡指著那座山說。
“你知道山那邊是什麽嗎?”小孩吸吸鼻涕,捏著手裡的糖,湊過來問。
晏承歡笑了笑說不知道,小孩得意的說“那邊是清禾,我奶奶說,我爸爸媽媽就在山那邊打工。”
哦,清禾,是啊,是清禾。
突然一陣淒厲的哭聲把她拉回現實,一個小孩捂著肩膀嚎啕大哭的朝她走過來。
“老師!他咬我!”
晏承歡扯開那孩子肩膀的衣服,一個紅腫且深的牙印印在小小的肩膀上,孩子疼的哇哇大哭,豆大的眼淚一顆一顆的掉下來砸在手上。
一瞬間,晏承歡愣了神。自己肩膀上那個印好像在被火灼一樣隱隱作痛。
如他所願,她會永遠記得她。
她留了疤,在心上也留了疤。
第91章 兩不相欠
不知道時間是個什麽東西,好像在催著人們趕快往前走,走到生命的盡頭。
時間存在的意義是讓自己給自己的生命倒計時嗎?掐著時間迎接自己生命結束的那一刻,然後接受和見證自己咽氣的過程,直到失去一切。
不知為何,這麽想想還有點兒酷。
晏承歡一有時間就給晏城樂打電話,死命的叮囑他,不管怎麽樣千萬不要出來,看好媽媽,備好消毒水,一定消毒。
她穿著厚重的防護服愣在臨時搭建的醫療區的角落,即使隔著層層防護,耳邊依舊無數連綿不絕此起彼伏的哭,喊,求助聲。
呼出來的每一口熱氣都趴在護目鏡上行程密密的水珠,模糊了視線,什麽也看不清。只能看見一個個白晃晃黑乎乎的東西從眼前晃來晃去。
“平……平安是嗎?你需要休息嗎?”一個白花花的影子停在自己身邊。
一個月前,一場傳染性極強的病毒席卷北方各個城市,正以不可估計的速度往南發展。呆在大山裡的晏承歡本說是是安全的,只要沒人進出這裡,外面的一切就不會和她們相關。
作為南北相交線最重要的城市襄樊市,嚴格防控,堅守襄樊。前線醫療團隊正是緊張的時候,為了讓自己忙起來,晏承歡再一次主動請纓,三年來第一次翻過那座山,去了襄樊。
認不出也聽不出誰跟自己講話,只能看衣服上的名字和聽聽男的女的。
晏承歡緩過神來,隔著霧氣依稀看到一個白乎乎的身影在眼前晃悠,對方說的什麽也聽不清,只知道是個男人,還覺得有點點熟悉,該不會是院領導吧!
“啊?什麽?”
說一句話好費力氣,她太累了,五十多個小時隻倒在牆角眯了四五個小時,就連夢裡都是哭喊的聲音,現在的腦子已經跟不上世界的運轉了。
“我是……的,今天……增醫療隊到……了,你們……辛苦了……”
聽不清聽不清,什麽都聽不清,她只聽見了有人來幫她們了,頓時全身的力氣像摔碎的水氣球,這段時間的無力,無助,無可奈何,終於可以宣泄了。又像是夾雜著這裡面的委屈孤獨無依無靠一股腦兒的都翻出來。眼罩的霧氣更重了。
那個人牽著晏承歡的手來到臨時休息區,把她按到椅子上,比劃了比劃著:“你,進去,睡覺,外面,OK!”
晏承歡點點頭想要看清他的名字,那個人的衣服上寫了很多字,但是霧氣太重了,怎麽也看不清。那個人摸摸她的頭安慰到,辛苦了,好好休息。
她沒聽見。
一個輪換進來休息的護士看到這一幕,等那個人出去後,待在一邊的小護士跑過來問她:“你認識他?”
晏承歡搖搖頭。
“你知道他是誰嗎?”
繼續搖搖頭。
“聽說是什麽著名企業的高管親自過來,至於哪個企業就不知道了,衣服上也沒有名字,她們都這麽說。這時候像這樣有良心的企業主不多了,親自奔赴戰場,不知道是商業戰略還是真的體恤民情……”
那個小姑娘一直巴拉巴拉的說著,晏承歡什麽都聽不進去,依稀記得後面一句,他叫長安。
這場戰役盡舉國之力歷經晝夜不分的六個月的時間,終於結束,取得了階段性的成功。
這一次就像在陰間走了一圈,把十八層都看了個遍,然後重新回到人間。
晏承歡被提前調回常安,醫院給予了她們一行人豐厚的榮勳,她倒沒有很開心,只是松了一口氣,她也活了下來。
不久後,要在襄樊召開表彰大會,邀請所有曾經支援過襄樊的所有醫護工作者參加本次榮譽大會。
不出意外,她不想去,沒有其他的原因,只是不想去。一行人都很興奮,熱烈,晏承歡靠在窗邊,看著漂浮在身邊的雲海,隱藏在遠處的太陽,耳邊開心談論的聲音,心裡一點兒起伏都沒有。
忘了從什麽時候開始,也忘了應該什麽時候結束。
燈光有點兒昏暗,再加上晏承歡沒有帶眼鏡,她眼中的世界全部是重影的多彩世界,視線所及之處,全部是光線。
每個受邀嘉賓的位置都距離很遠,認識的人也都被分開落座,朝著周圍看看這下更尷尬了,誰都不認識,打招呼也看不見。